老周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带着点近乎恳求的颤抖,像被雨淋湿的小狗,眼底的红血丝混着水汽,看得人心里发紧:“你……你能不能带我走?”
他攥着星夜的袖口,指腹蹭过布料上磨出的毛边,那是常年洗晒留下的痕迹。“我不想离开你,真的不想。”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带着点委屈,“我跟你这么久,从你拉着我组建战队那天起,整整七年,我除了这儿,哪儿也不熟。”
“再说……”他顿了顿,喉结滚了滚,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支撑,“星耀那孩子,不也一直叫我叔叔吗?他小时候发烧,还是我背着去的医院,他第一次拿奖金,买的第一瓶饮料就塞给我了……我跟着你,说不定以后还能多见见他,是不是?”
办公室里的挂钟“滴答”响了一声,像是在为这突如其来的恳求停顿。老周的手还攥着星夜的袖口,力道不大,却带着种不敢松开的执拗,仿佛一松手,就真的被留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了。
星夜看着他花白的头发,看着他眼角因为常年熬夜留下的皱纹,忽然想起七年前,自己拿着一张写着“战队计划书”的纸找到老周时,这个男人也是这样,没多问就辞了工作,说“我信你”。
他喉结动了动,想说“我要去还债,路不好走”,却在看到老周眼里的期盼时,把话咽了回去。窗外的阳光落在两人交握的袖口上,暖得像当年一起蹲在训练室吃的泡面汤。
星夜的目光落在老周攥着自己袖口的手上,那双手布满老茧,指关节因为常年敲键盘而有些变形,此刻正微微发颤。他沉默了几秒,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动容,却又藏着几分审慎:“你真的想好了吗?”
“我要去的地方,不是什么风光的赛场,是先去跑债主,一家家磨,一笔笔还。住的可能是十几平米的小旅馆,吃的是最便宜的盒饭,说不定还要打零工凑钱。”他顿了顿,视线扫过空荡荡的训练室方向,“跟我走,就再也没有‘战队’这两个字了,只有没完没了的债和看不到头的奔波。”
老周的手紧了紧,指腹深深陷进星夜的袖口布料里,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他抬起头,眼里的茫然被一种执拗的坚定取代,声音虽然还哑,却字字清晰:“我想好了。”
“跟你跑债主怎么了?当年咱们俩揣着两百块钱去谈赞助,在网吧蹲了三天等人家老板,不也过来了?”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笑出来,“没了战队,还有你,还有星耀那孩子惦记着我这叔叔。只要跟你在一块儿,去哪不是家?”
星夜看着他鬓角的白发,看着他眼底那抹熟悉的、无论多难都不肯认输的光,忽然想起七年前那个暴雨天,老周背着发烧的星耀跑了三站地找医院,回来时浑身湿透,却笑着说“孩子烧退了就好”。
他喉结滚动着,最终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老周的手背,动作里带着种尘埃落定的温柔:“那就收拾东西吧,就带最要紧的。”
老周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蒙尘的灯泡突然通了电。他松开手,转身就往自己的储物柜跑,脚步踉跄着,却透着股轻快——那里藏着他攒了多年的照片,还有星耀送他的那只印着队标的保温杯。
办公室里的挂钟依旧滴答作响,但这一次,那声音不再像是倒计时,反倒像在为一段新的旅程,轻轻打着节拍。
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切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条形的光斑,刚好落在老周跑向储物柜的背影上。他的动作带着点急切,像是怕慢一步就会被什么绊住似的。
“哎,你慢点,别摔着!”星夜下意识地喊了一声,话音刚落,就见老周在储物柜前猛地顿住脚,手在柜门上摸索了半天,才哆哆嗦嗦地掏出钥匙。那串钥匙上挂着个磨得发亮的狼头挂件,还是当年他们第一次组队打比赛时,主办方送的纪念品。
“知道知道,”老周头也不回,声音里带着点雀跃,“我这不是着急拿东西嘛。”他拉开柜门,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件叠好的队服,最上面放着个褪色的蓝色保温杯,杯身上印着早已解散的老战队标志。
星夜站在原地没动,看着他把队服往包里塞,又把保温杯揣进怀里,手指在杯身上反复摩挲。忽然想起三年前冬天,老周就是用这个杯子给他泡了整整一个月的姜茶——那时候他感冒发烧,嗓子哑得说不出话,老周每天早上五点就起来煮姜茶,怕烫着他,还总在嘴边吹半天。
“对了,”老周突然转身,手里拎着个沉甸甸的帆布包,“这个你拿着。”他把包往星夜怀里一塞,“里面是你上次说想看的战术分析笔记,我整理了好几晚呢。”
星夜掂了掂包的重量,指尖触到粗糙的帆布,心里忽然有点发堵。他知道老周的记性不好,为了整理这些笔记,肯定又熬了不少通宵——台灯下,他佝偻着背,眼镜滑到鼻尖上都没察觉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
“谢了。”星夜的声音有点闷,他低头拉开包链,最上面放着张泛黄的照片,是去年他们拿地区赛亚军时拍的。照片里,老周站在最左边,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胳膊搭在他肩膀上,力道大得差点把他按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