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砾离开后,付原自己上了点从洛州带来的应急药物。
屋内的气氛沉闷到令人心慌,她瞥了一眼床上闭目调息的慕容钦,低声道:
“我出去透口气,看看情况。”
慕容钦一动不动,只极轻地“嗯”了一声。
付原忍着脚踝上的的刺痛,推开厚重的木门。
这处山村比她想象中更具规模,也更为奇特。
建筑大都依着陡峭的山坳而建,房舍多为两层结构,并非整齐排列,而是错落地嵌在岩壁与粗大林木之间。
下层是坚固的石基,上层是厚重的原木与夯土墙,屋顶铺着密实的灰黑色石板。
狭窄的石阶和悬空的木栈道将建筑连接起来,蜿蜒如蛛网,易守难攻。
空气中是动物皮革、矿物和某种辛辣植物的味道。
空地上晒着许多付原不认识的植物,角落里,有妇人正沉默地捣着什么东西,杵声沉闷。
这里的人们衣着朴素,多是深褐或靛蓝色粗布,样式更显利落,便于活动。
村民们看见付原这个生面孔,投来的目光并非全然好奇,更多的是厌烦。
有时,几个半大孩子躲在屋角偷看,很快就会被被大人呵斥着拉走。
付原心中越发凝重。
这绝不是普通避世山村,更像一个组织严密的哨站。
付原假装随意地踱步,脚踝的疼痛让她步履蹒跚,更添了几分无害。
走了一段距离,她选择在一处地势较高的石台边停下,这里视野稍好,能看见村子边缘的木栅栏和瞭望台。
远远望去,台上有人影持弓警戒,方向正是她们来时的山林。
一个脸上带着雀斑的少年看起来大约十五六岁,正蹲在石台下方整理一捆兽皮。
付原扶着粗糙的石壁,尽量用温和的语气搭话:
“小哥,这村子……建得可真结实。”
少年抬头,警惕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在脚踝上停留片刻,戒备稍减,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生答道:
“不结实,早被山里的狼和外面的狗啃光了。”
“外面的狗?”
付原顺着话头问,声音疲惫。
“我和同伴刚从林子里逃出来,糊里糊涂的……这里发生了什么?”
少年哼了一声,手下用力将兽皮捆紧:
“这里曾是陈国的土地,只可恨五十年前就被北燕占了,划给唐州府管。
府尊老爷是山獠人,凶得很,比山里的豹子还贪!税赋重得能压死人,还动不动就下来征丁、选贡,其实就是抢人抢粮。
我们村子,一半是当年没跑掉的陈国遗民,一半是后来活不下去逃进来的,冬砾姐她们……”
少年说到冬砾姐时,眼睛亮了一下,语气带上毫不掩饰的崇拜。
“她们是猎刀,专宰北燕的恶狗和唐州府那些喝人血的山獠官。”
猎刀……付原捕捉到这个称谓。
她回想起冬砾精准致命的一箭,心下明了。
这个村子,似乎是扎在北燕统治区的一根刺,村民多数是随时准备反咬一口的南陈遗民。
他们救下自己和慕容钦,绝非善心大发。
慕容钦北燕坤仪的身份,在这些仇恨北燕的人眼中,是珍贵的人质?
是某种可以交换利益的筹码?
还是……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