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崔嫃之才,写出这篇祭文,我并不奇怪。她的字与文风,都太好辨认,避讳习惯也对得上。”姚千宁再次拿起那份祭文凝视,“不过我想,我和你们觉得古怪的点,应该不同。”
“你们觉得哪里古怪?”
“我很早的时候就查到过太皇太后的闺名。这是我嘱咐过云娴需要注意的几个特殊点之一。”牧晓答道。
查太皇太后的生平经历,是她开府站稳脚跟后,暗中做的第一件事。
太皇太后原名郑守芬,从未对外公布过,知之者甚少。但这篇祭文中,多次暗含了太皇太后的真实姓名。
姚千宁听后心头一跳:“这点我倒是没注意。”
她本就知晓太皇太后的真实姓名,那几句暗示之语她读起来极其流畅通顺,根本难以发觉。
“我觉得古怪,恰恰是因为崔嫃这篇写得实在太好了,好到让我觉得毛骨悚然。”姚千宁皱眉,“不该的。本不该……”
“若是你们没特地查过崔嫃,应当不知——她此生最该恨的女子,大概就是当年的郑太后。”
“我第一次知晓这位崔太妃,是因为她是我父皇封的第一位高位后妃。”牧晓在姚千宁沉默的间隙道,“至于其他方面,我不曾特地查过。”
她和母亲当年都未把注意力放在那批进宫的女子身上——一纸圣旨强召进来的,无法拒绝亦无法反抗;自愿进来的,不过是应了下旨人。
就算这次拦住了又能如何?难道要为这点事心力交瘁、分身乏术一辈子么?
牧晓听母亲对她平静地说,只是缘分尽了而已。美好的感情,能守住一时且留下真挚回忆,已算难得。强求永久,又有什么意思。
人总要为年少时的梦负责。
“崔嫃与现任刑部尚书崔值,实际上是双生子。崔嫃是姐姐。”姚千宁眼中闪烁着怀念,笑了笑,“云娴长辈在刑部任职,应该知道。晓儿能看出来么?”
“论外表,实在看不出。”牧晓有些诧异。
那批进宫的女子都很年轻,年纪基本小于已是太子的牧晞。最小的那位,只比当时的牧晓大两岁。
崔太妃看起来也实在年轻,牧晓着实无法将她与现已两鬓泛白的崔尚书联想为双生子。
“崔嫃呀,相当厉害。她和她家中都相当厉害。我与姚家着实不如。”姚千宁感慨道,“前朝那样的风气,她在闺中硬生生留到了三十几岁,全家都齐心支持。”
“有传言说,先帝在前朝为相时,帮她家堵回过赐婚的旨意。两家就此结缘。”
“可惜,最后挺过了前朝,却被先帝一纸召进宫。”
“没有回绝的余地。”
“原是说召为女官。很快,不知为何,还是成了妃子。”
“能确定的是,每一环节都少不了郑太后从中推波助澜。”
郑太后从不欣赏崔嫃。推她上去,只是因为比起崔嫃,她还是更厌恶楚岚骁。她自己斗不过,便想以“施恩”的姿态,尽可能拉拢宫中人。
而先帝,不论出于何种目的,正有此意,刚好顺势接下。
“或许她看透了罪魁祸首究竟是谁。”
“但对于郑太后,她于情于理都很难发自内心称颂成这样。”姚千宁想了想后,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按我的印象,让崔嫃写这个,她得写一句作势呕一句,不知要扔多少次笔。”
十年光阴,连崔嫃都逃不过被磨了棱角的命么?
在祭文中不断直呼其名,还暗藏着久久不熄的愤怒么?
“崔太妃明明可以不写。但她主动写了,却未曾署名,甚至托余皇后与其余祭文一同递了出来。”牧晓垂眸思索,“这是何意还有待商榷。”
“要是把每字每句的意思反过来读,倒更像崔嫃些。”姚千宁若有所思提议道。
她话音未落,自己先忍俊不禁:“虽然按反义读实在……但这真的很……”真的很符合她印象里的崔嫃。
陶云娴听后思考片刻,莞尔一笑。
牧晓轻轻笑了下,但想到其中一段,僵了一瞬,又快速掩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