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千宁眸光一闪,把祭文叠好递与牧晓,对她说道:“崔嫃到底是什么意思,其实并不重要。她笔下的过去与你们眼中的不同,写出来的东西自然大相径庭。”
“说到底,你们收这些祭文,只是想先探探本朝女子文词功夫的深浅吧?”姚千宁对着京外方向抬了抬下巴,“就是没有洛水桥头那件事,这孝子贤孙的姿态,你们也是要做出来的;有了那件事,不过多挂上个‘请罪’的名头。”
“宫里对这件事的态度倒是耐人寻味。”姚千宁缓缓道,“作为旁观者——或许说得有些迟了——但我还是建议你们当心余长欣和牧崇佑。”
“确实发生了些事。”牧晓抬眸笑道,“不过,结果仍在我意料之外——牧崇佑不知在宫里做了什么,说是守孝祈福,实际上是被禁足了三个月。”
虽然实在想不到牧崇佑被禁足的原因,但牧晓处理赈灾事务时,身边终于消停了。
没了牧崇佑,陶云鹤和段弈哲倒是没走,只是在牧晓眼中变得正常许多,甚至更谨慎了些。
牧晓有时会直接将陶云娴写的家书带给陶云鹤。她看出来,陶云鹤收到姐姐的信时,那带着惊喜的笑是发自内心的。
“陶云鹤还问我,你什么时候回家。”牧晓对着陶云娴笑道,“你在家书里记得和他说好。别等真想回去看看时,他一时激动,雇一排马车来公主府门口接你。”
“这事,他要是有银两,大概真做得出来。”陶云娴噙着笑意摇摇头,“前因后果我和他简略说过,但他还是不太明白。殿下愿意带他,实在是给殿下添麻烦了。”
“他倒算不上什么麻烦,也能帮上些忙。”牧晓道,“他还经常问你需不需要银钱。”
“银钱。这个我在行。”姚千宁接下话头,打趣道,“不过,你们要是想把整个京城都买下来,那就有些棘手了。”简而言之,只要不是想买下京都,银两数目基本不成问题。
“虽然不复过去的鼎盛……但钱的来路都是正的了。”姚千宁提到过去的辉煌,语气中还是带了点诚恳的惋惜。
陶云娴没敢问“过去的来路有多不正”,抿了抿唇道:“晚辈是想自行购置院落。”
姚千宁见牧晓亲自带人上门,下意识以为她们谋划了点极费银钱且需要秘密进行的事。
听到只是想购买院落,她略带诧异地扫了两人一眼,反应过来——重点并不在“院落”上,而在“自行”二字。
“这我确实有经验,手中也有对得上的产业。”姚千宁正色道,“与前朝相比,本朝律法放宽了些。女子本人画押的契约完全成立,只是因赋税徭役等问题,除了有幼子的寡妇,其余女子几乎无法名正言顺成为户主。”
“这点,云娴要是不想让院落与陶府有牵扯,借公主府,等于能直接和宫中扯上关系。能省去很多麻烦,且不影响实际占有。”
“若是没有与人成婚的打算,且想自立门户……基本只能等宫中特旨。”姚千宁思忖,“宫中会赏赐院与地是不错,但不会也不好提倡女子这样做。”
“除非用功勋向宫中特意提及此事,并列名事由。不然,宫中断不会主动赏‘自立门户’这四个字。”
“但将能被宫中认可的功勋,用在这种仅是名头不同还会带来麻烦的的事上,我觉得有点暴殄天物。”
比起成为户主,姚千宁更喜欢成为债主。
“我手下的女子遇到这种问题,一般会找地方借挂。”
“有地方借挂后,只剩下银钱问题。”
姚千宁解释道:“那项产业,重点不在于借贷,而在于银钱的流动和保障。”
“有用钱意愿的女子,可以自愿加入,解燃眉之急。”
“现在拿到手的银钱,不是从铺中借得,而是以往完成意愿的女子归还,甚至是捐赠或暂存入铺的。”
“有人做保,可自行前往铺中商议细节并订约。”
“无人做保,需要说明情况,层层审阅。”
“若是想购入房屋院落,分批分期归还即可。铺中可提供选院、订契、修整等方面的帮助和监督。”
“还完原款后,想暂存的钱本金不会折损,可能会有增益,也可能没有。;捐赠的银钱会直接提供给下一位前来订约者。”
陶云娴沉思片刻,意识到这样的模式,与普通民间借款相比,对来访者的道德、信誉与未来前途方面,其实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若是用嫁妆购买屋院,仍跳不出原娘家产业范畴,退回后宅、缩回内宅檐下,仍有可能。
若是选了这样的模式内,等于是被姚庄主名下铺业认可了信誉与前途。不论出于现实利益,还是个人名声的考量,再想回头便不易了。
不过,她本就没打算后退。
“谢姚庄主解惑。”陶云娴下定决心后起身,利落一礼,“先行谢过姚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