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阵平那压抑着的焦灼的声音传来:
“山本和夫在拖延时间,还有一个定时炸弹!”
“那个制作炸弹的厂房里有钟表的碎片,可以用来组建定时装置。
去田中正雄家里的鉴证科同事传来消息,他根本就不在家。
他房间里手绘的炸弹图纸,威力足以炸毁一层楼。但这个炸弹下落不明。”
他声音很大,不用贴近手机听筒都听得到。
山本和夫这才缓缓开口,老实回答了斋藤理惠的问题:“田中啊。。。。。。帮我的原因,其实是他活不久了,来不及领取退休金享受生活了。”
手机上的时间轻快地跳动,变成到五点半。
“嘭——”
远方传来响彻的爆炸声。
斋藤理惠咽下嚼烂的草莓,像机械般僵硬转过头,看向那场漫天的爆炸,一栋大楼轰然倒塌。
爆裂的火光,漫天的烟雾映入山本和夫的眼底。恍惚中,他仿佛看到山本総很骄傲地跟他介绍,他们公司为市政府修建的大楼。
他想起総捣鼓着炸弹,背上满腔愤慨,去了公司、法院、银行。跟里面的员工掰扯不休,却放弃了那个同归于尽的决定,像丧家犬一样回来。
成年后再也没掉过眼泪的儿子,佝偻着身躯抱头大哭,腰比他这个老头子弯得还低。他不停地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很努力,却怎么也好不了。
“我已经累到快喘不过气来去相信那个虚无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好起来的明天了。”
“现在的人生就像垃圾一样……被当个垃圾一样丢掉,做着一份垃圾的工作,最后也会像个垃圾一样死掉。”
山本和夫那时不懂,为什么会那么绝望,在他看来,哪会有什么迈不过的坎儿。于是只能像个局外人般手足无措地感受儿子的悲伤。
儿子问的那些问题,他挨个问了很多人。
最后终于找到了一点点尝试出来的答案,如果那天让他重来一遍,他会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
“総(そう)啊,那都是。。。。。。他们的うそ(谎言)啊。”
所以,不要活在谎言编织的价值观里。
能平安得感受每一天的呼吸,就已经很好了。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斋藤理惠不可置信的声音将他拽回现实。
山本和夫只是笑笑不说话,泪意不断翻涌着。在这个繁华城市的边缘,有这么片被遗忘的孤岛,这里有大片破旧的房子,还有一个大型垃圾场,人们把所有不需要的、破旧的、过时了的,全都丢进这里。不管是东西,还是人。
他遥望远方成群栖息在垃圾场上的乌鸦,到头来,只剩下乌鸦还会翻找垃圾的价值。
斋藤理惠顺着对方的视线望去,对面就是市区的方向。
“乌鸦日落前会飞回城市。”松田阵平中午说的话在脑海里响起。落日的余晖照的海面熠熠生辉。
远方成群在垃圾场觅食的乌鸦似被惊动,振翅高飞,黑压压一片掠过东京湾,朝落日方向飞去。
“呱啊——呱啊——”的嘲哳叫声响彻天际。
一片黑色的羽毛飘落,一朵白色的鸟屎砸在田中正雄的脚步前。他抬头望向天空,电线杆上的乌鸦被地铁口的刺耳的话筒声吵到,四散逃开。
连乌鸦都嫌弃这个垃圾议员的演讲刺耳难听。
田中正雄压低鸭舌帽的帽檐,整理了一下口罩,苍老的眼睛低垂着,臃肿的身躯下,嘀嘀作响——
那堪称能炸掉一栋楼的炸药正牢牢地捆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