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之中,本就藏着贪、嗔、痴、慢、疑五毒。”
镇守的声音在空旷的石塔内回荡,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冷彻:“匮乏时,这些毒被饥饿和恐惧压制着,尚能伪装成良善,可一旦温饱无忧,它们便如解封的野兽,开始互相撕咬。”
他转头看向叶澈:“你以为你在对抗的是几个恶人?不,你对抗的是每个人心中那头永远喂不饱的兽。”
叶澈感到喉咙发干,声音有些沙哑:“那我该怎么办?放弃吗?”
“放弃是最简单的选择。”
镇守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语气却愈发清晰:“就像我当年一样,躲在这塔顶,眼睁睁看着一切崩坏,然后安慰自己,这不是我的错,是这世道救不得,是这人心太险恶。”
“但你还有另一条路。”
镇守最后的身影化作无数的光粒子,如首层的老木匠一般,声音继续传来,直接敲击在叶澈的灵魂之上:
“留下来,别逃。”
“真正看清这一切,不要把自己当成一个失望的救世主,先去做一个冷静的见证者。”
“去看看当贪婪的果实成熟落地时,会溅出怎样的毒汁;”
“去看看当谎言变成了共识,真相是如何被活生生掩埋的;”
“再去看看那些曾经向你跪谢的人,是如何为了那一点蝇头小利,一步步把良心嚼碎了咽下去,还要为自己的卑劣编织出冠冕堂皇的理由。”
光尘完全消散前,最后一句话飘入耳中:“这才是第八重真正的开始,你之前的十个月,只是序幕。。。。。当何时能在这人性之渊中看见曙光,第九重的大门,自然会为你打开。。。。。”
塔内恢复了寂静。
叶澈独自站在窗边,俯瞰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镇子。
夜色渐深,王掌柜的酒馆却灯火通明,欢笑声隐约传来,而镇子的另一端,贫民窟的方向,只有零星几点昏暗的油灯光。
他突然明白了镇守的话。
第八重的考验,不是要他去做一个盲目的英雄,也不是做一个绝望的看客。
而是要他置身于这由贪婪构建的炼狱中,在一片漆黑里,去寻找那个能让“恶水”变回“善水”的唯一答案。
不见至暗,何以识明?
接下来的日子里,叶澈像一个幽灵般在镇中游荡。
他看到了更多不堪的画面。
王掌柜开始对不愿低价出售土地的农户施压。
他摒弃了粗暴的武力,转而使用更阴毒的手段。
或是截断那户人家的灌溉沟渠,或是在集市上散播那家田地遭了虫害的流言,甚至暗中指使地痞夜半骚扰。
仅仅一个月,那户人家便撑不下去了,只能以三成的低价,将祖传良田卖给了王掌柜名下的商行。
那些曾经最拥护叶澈的年轻人,如今摇身一变,成了王掌柜的护卫。
他们换上了崭新的制服,腰间挂着刀,对着昔日的邻居吆五喝六。
每当有人提起“叶镇守当年”,他们便会冷笑着打断,骂上一句那个骗子差点害死大家。
那个曾用石头砸叶澈的孩子,现在成了王掌柜酒馆里的小伙计。
孩子学得很快,学会了对客人露出谄媚的笑,学会了往劣酒里兑水,更学会了把客人的打赏偷偷藏进自己的口袋。
有一次偷钱被抓,王掌柜当众鞭打他。
孩子哭喊求饶,围观的人群中虽有人面露不忍,终究没人敢站出来说半句话。
最让叶澈感到刺骨寒意的,是那个最先与他搭话的老者。
一天深夜,老者偷偷摸到了石塔下。叶澈本以为他是来忏悔的,未曾想听到的却是一连串低声的咒骂。
“死在里面才好。。。。。。要不是你多事,这镇子还是老样子,我至少能安稳等死。现在好了,王掌柜那帮人眼睛毒得很,我这点小心思根本藏不住。”
原来老者当初接近他,从未想过什么希望,只是想在新秩序里谋一份私利。
一旦发现叶澈无法带来好处,他便毫不犹豫地倒向了更有权势的王掌柜。
“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