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水滴落入滚油,那暗紫色的药膏表面瞬间泛起一层极淡的、珍珠般的光泽,一股更加清晰纯净的安抚波动扩散开来,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神宁静的异香。
谢临渊用玉杵再次轻轻搅拌均匀,让那滴无根水完全融入。然后,他取过沈闲准备好的几个空白的小布袋——那是用未经漂染的素白棉布缝制的,只有拇指大小,针脚细密。
他用玉杵挑取适量混合好的药膏,填入布袋中,每个只填七分满,然后用同色的细棉线仔细扎紧袋口。一共做了五个。
做完这些,他才轻轻舒了口气,将玉杵和白瓷碗推到一边,对沈闲道:“取一枚贴身佩戴,置于膻中穴附近。其余收好,放置于阴凉洁净处,每月月圆之夜取出晾晒片刻即可。”
沈闲拿起一个小布袋。入手微凉,质地柔软,能感觉到里面药膏的存在。那奇异的宁静香气更加明显了,闻之令人精神一振,仿佛连魂魄都轻松了些许。
“这就是……魂牌香囊?”沈闲好奇地打量。
“简易之物,称不上‘魂牌’。”谢临渊语气平淡,“但足以安神定魄,驱散寻常阴晦之气侵扰。于你目前状况,够用了。”
沈闲依言,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将一个小香囊贴身挂在脖子上,正好落在胸口位置。那微凉的触感隔着薄薄的衣物传来,很快就被体温焐暖,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持续而温和的宁静感,如同春夜细雨,无声地滋润着他先前因透支而略显干涸的魂魄。
确实舒服。
“谢谢。”沈闲真诚道谢,又问,“那你呢?真的不用?”
谢临渊看了一眼剩下的四个香囊,沉默了一下,才道:“此物于我,效力有限。我自有调理之法。”
沈闲看出他不想多说,也不勉强。他将剩下的香囊小心收好,放在柜台下的抽屉里。做完这些,他才觉得一阵疲惫袭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抬眼看向挂钟,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你赶紧上去休息吧。”沈闲对谢临渊说,“今晚折腾这么久。”
谢临渊这次没拒绝,点了点头,起身朝楼梯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看向沈闲:“你亦早些歇息。佩戴香囊,今夜当可安眠。”
沈闲心里一暖,点头:“知道了,我收拾一下也睡。”
看着谢临渊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沈闲才动手收拾柜台上的狼藉。将白瓷碗和玉杵洗净擦干放好,又检查了一遍门窗是否关严,这才关了店里的灯,只留下角落里一盏微弱的长明小灯,然后也上了楼。
洗漱完躺到床上时,沈闲确实感觉到不同。胸口香囊散发着持续的安宁气息,往日里那些战斗后的心悸、噩梦的预兆,似乎都被这股气息温柔地抚平、驱散了。他几乎是一沾枕头,意识就沉入了黑甜无梦的深度睡眠。
这一夜,往生堂内外,一片安宁。
而距离往生堂几条胡同外的锣鼓巷,七十四号院里,正房还亮着灯。
吴老伯——吴守拙,正坐在一张老旧的紫檀木书案后,就着台灯的光,慢慢擦拭着一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黄铜尺子。尺子长约一尺二寸,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细小符文和刻度,在灯光下泛着暗沉的金色光泽。
他擦得很仔细,动作轻柔,仿佛对待易碎的珍宝。
忽然,他擦拭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墙壁和夜幕,望向了往生堂的方向。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意味不明的笑意。
“子夜取水,调和安魂香……手法倒是正统,甚至有些古意。”他低声自语,“看来,楼上那位‘表哥’,来历比我想的还要有趣些。”
他放下铜尺,拿起桌上一张白纸,纸上正是沈闲和谢临渊的简单信息,旁边还有几行小字批注。
“沈闲,根骨清正,灵觉天生,心性纯良,可造之材。谢临渊……”他的目光在谢临渊的名字上停留了很久,“魂体凝实度异常,根基深不可测,伤势似涉及本源及旧疾……所修法门气息纯正凛冽,极似失传已久的幽冥正统……却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罪业’痕迹……”
吴守拙轻轻敲击着桌面,陷入沉思。
“地府幽冥正统,非大功大德或特殊职司不可轻传。带‘罪业’痕迹……被贬?流放?还是……”
他摇摇头,将那张纸仔细折好,收进书案旁一个上了锁的抽屉里。
“罢了,只要不行恶事,守这方土地的规矩,来历如何,倒也不必深究。多事之秋,能多一个镇得住场子的,总归是好事。”他吹熄了台灯,房间陷入黑暗,只有窗外檐角挂着的风灯,投下昏黄摇曳的光影。
“只是……树欲静,风真的会止吗?”
老人的叹息,消散在秋夜的寒风里。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那间门窗紧闭、供着诡异雕像的厢房内。
穿暗红唐装的老者猛地睁开眼,眼中红光一闪而逝。他面前那面模糊的铜镜中,翻滚的黑气似乎比之前更加剧烈了一些,隐隐形成一个扭曲的、痛苦的漩涡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