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
蝶屋的灯一盏盏熄下去,只在回廊下留着最低限度的光。冬日的空气冷而干净,连虫鸣都被压得很低,仿佛整个院落都在配合某种刻意维持的安静。
忍的房间里却还亮着灯。
桌案上摊着记录册、药盒、几张空白的纸。她的笔尖停在半空,像在等一个必须被写下的句子。
纸门被轻轻拉开时,没有急促的脚步声。
凛站在门外,身上带着林间的冷气,刀袋贴在腰侧,呼吸稳得像一条被绷直的线,像一路走来都没让自己乱过一次。她没有寒暄,也没有坐下,只把一个用布包得很紧的小包放到桌上。
布结系得很规矩。
规矩到有点过分。
忍抬眼看她,目光在那布结上停了一瞬,声音平静:
「说吧。」
凛的指尖落在布结上,停了一息——像在确认自己不会在这个动作上出现任何空白。然后她开口,声音低,却清楚得不容误听:
「是玉壶。」
忍的笔尖在纸面上轻轻点了一下。
没有惊讶,也没有“你确定吗”。她只是把这三个字当成一个需要被验证、需要被记录的结论,抬眼问:
「依据?」
凛没有立刻回答。她像是在脑里把那一段过程重新排好顺序——不是为了讲给忍听,而是为了讲给自己听:这不是幻觉,不是被牵引的错觉,是一件确实发生过的事。
「味道。」她说,「潮湿的土腥,混着釉面的冷味。和上次一样。」
她顿了一下,又补上一句:
「还有说话的方式。」
忍没有打断,只等她把话说完。
凛的喉间轻轻滚了一下,像把某个令人不适的词从舌根推出来:
「他不是来杀我。」她的声音微微颤了一下,「他在看。」
“看”这个字从她口中落下来,像一枚极细的针,扎进灯光里。
凛继续道:
「他说我是‘材料’,说我把浪压得太整齐,浪费。」
她说得平稳,像报告战况。可“材料”两个字还是在屋内留下一瞬令人不适的空白,像刀背贴着案板——不响,却让人胃里发紧。
忍终于伸手去解布。
布一层层展开,露出那片釉色极艳的碎片。那蓝在灯下冷得发亮,像深水里翻起的一片鳞,在冬夜里显得不合时宜。
忍没有直接用指腹触碰。她戴上手套,用镊子夹起碎片,换了角度让光斜斜照进去。
纹路在光下显形。
不是自然釉流的顺滑,更像是一圈圈向内收紧的受力痕——整齐、克制,像被某种审美挑选过。凹陷里残留着极淡的湿冷气息,像泡沫散了很久仍不肯完全消失。
忍盯着那纹路,沉默片刻。
然后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