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皮小说网

第 28 章（第2页）

“莫伯他是我大小就熟络的，我也是见着正平他们兄妹长大的，说来话长，够让人心酸的……”她欲言又止，还是不禁道开了话匣子。

“大妈，你说说吧，我们对这里并不是太熟悉，对他们这里的一些事也不是很清楚，就劳烦你多让我们知道一些，虽然我们……”母亲折皱着眉头，极具探寻索味的说来，多少也让那个大妈，释怀的没了那层说多说少的担忧和负担。

“欸，这家人真的不容易，这非我们这些人想象得来……”她慨然叹了口气，随即抿了抿老来生折的嘴唇，口若悬河说了起来。

“早些年，我父母在世的时候，就听他们讲，他们这代人太过辛苦，太不易，什么运动，什么风潮哇，都能赶上，想躲都躲不掉，早前，莫家曾经是这里有些名望的人家，听过去的老人讲，莫伯的父亲是个知书达礼的读书人，可到了莫伯这一代，时运不济，莫伯高小没毕业，就征兵做了一名机修工人，由于时代的变迁，莫伯很晚才讨了老婆，而后就有了正平，你的丈夫，可是好景不长，没几年，你婆婆撒手人寰，抛下他们独自去了，三十好几的莫伯就那样一直单着，守着他们兄妹俩，家境虽是凄苦，惨淡，却也还过得去，后来又赶上风潮运动的，莫伯勤劳扎实，肯干，默默承受着，好歹那段惨淡无光的日子终究过去了，莫伯自是守着这份家当祖业，就是为了将来有一天，他的儿女能够在这里很好的生活下去，莫伯也总觉得，莫家祖上还是有些荣光的，就单说这处庭院，辗转几载，是这里保存比较完整的深巷老宅，几乎没怎么破坏、损毁，也难得莫伯一片苦心经营……”说道这里，她不由回过头来，觑视着爷爷，爷爷惨淡如纸的面孔不曾见有什么感触，依然盲视的耸望着这一干人，恰似一个蒙昧未开的孩童，聆听大人讲诉着那些遥不可及的过往故事。

莫伯好不容易将他们兄妹拉扯大，更是为了正平，他的儿子能够稳定、体面的生活，他提前办了病退，好说歹说让正平接替了他的班，成了一名工人，而自己拖着病身，闲不住，在街道巷口支了一个摊，给人家修自行车，修理什么的，好端端的挺体面的工作让给了儿子，自己为了贴补家用，还要风吹日晒，做着当时让人难以理解的，又很少像他这样有苦又累的活计，一大把年纪了，真是难为他了，莫伯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能不心痛吗，为了儿子，为了正平，他煞费苦心，就算再苦再难，他都会毫无怨言，默默承受……。莫伯这辈子也就这样啦！谁见了都会很揪心、难受，这不自从正平走了，他就悲痛得不知所以，一来二去就成了今天这幅模样，谁都不能怪，只怪正平走的太早，让你们，也让莫伯从此失去了依靠，甚而不堪重负打击，痴痴呆呆的，也好！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心里好受些，不再那么牵肠挂肚，无痛无觉的活着……。”说来说去，她竟不自觉的落下泪来，母亲也是把持不住，挣扎着扭过身去……。我俯下身来，细细端详着他，他满是折皱的脸上，依然是波澜不惊，翘楚，期望的眼神似已成为过去，呆漠的转视着那棵苍翠见顶的大梨树，据面前的这位奶奶讲，那是父亲走后不久的那个春天，爷爷亲手栽下的，一直陪伴他到了现在，枝繁叶茂的，几度花开花落，梨树青了又黄，黄了又青，他都不曾离开过它，忘记过它，瞥上几眼，围着它，打转……俨然，他守候着它，蹒跚漫步了许多年，一晃就是十几个春夏秋冬。

后来，母亲渐渐的回忆起一些事情。那年那天也就是她，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站在一席角落里，有近注视了她们很久，她抱着一岁大的孩子靠在莫家很光面但很陈旧古气的门楼台阶下，不住的呜咽着，已然没有了多少气力，深蓝色线条纹的草原传统服饰彰显着她们似是从遥远的大草原来的，同时也作实印证了传闻已久，这未回过门的莫家儿媳，她啜泣的面容，已难以再用同情和怜悯去安慰，只能以一颗淡漠的心旁观者的心绪，纵容的加以诠释和解读。

“你还是回去吧！我哥已经走了，就是因为你，你们……他才会这么早，就走了，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吗？”一个二十左右岁的姑娘撬动那扇久未打开的门，沉缓的打开一道门缝对她说。

“不！不是这样的……”她哽咽得不成样子，还想为自己辩解些什么，已是徒劳，只好无望又无助的近乎哀求见着那道门缝。

“还是让我们留下来吧！我们会照顾他老人家一辈子的。就让孩子留在这里吧，也好代他父亲尽孝的。”她语文伦次，不加掩饰的泣声道。

“这怎么可能，你以为他会原谅你吗，我们会收留你吗，不可能的！……你就断了那份念想吧！”那姑娘愤懑不可宣泄的怒斥道，她轻抚着孩子稚嫩的面庞，抚拾着不经意落在他面颊上的点滴泪珠，那个萌动的小家伙触动着他那闪烁光芒的明亮大眼睛，来回眨视着这周遭。不知是出于惊恐，还是想迴避这里不仅善意，暖意的目光，他一头扎进她的怀里。

“回去吧，我说的已经够明白的了！回去过好你的日子，把他照顾好，就算是对得住我哥了，也不枉我哥舍家舍命痛爱你们一场……”嘭的一声，那扇似是从未打开过的门又紧紧合拢了，几乎连一道透光的缝隙都没留下，她再也止不住自己，放声大哭，仲夏的阳光，很炙热，无情熏烤着她们，阵阵威风袭来，很清爽，但却让她们倍感寒意，她震颤的膀臂，起伏不定的心胸，已禁不住这徐徐微凉的暖意，她颓废透顶，跌坐在门口的石墩上，紧紧拥着他，她的宝贝孩子，几把自己整个单薄的身体覆盖过去，不再让他备受一点点风吹日晒的煎熬，影影绰绰的就是一个不可分离的个体……

“姑娘听话，还是回去吧，相信不就的将来，你们还是可以再回来的。”不几时，那个悄然站在那里，大她许多岁的中年妇女驱步上前，很为理解的劝慰道，她没有觉动，更加拥紧了他，渐渐止息了呜咽。

“不要怪她们，也不要跟自己过意不去，迟早有一天，你们会理解着再相聚的。”那个中年妇女耐人寻味的进一步宽慰着她。

“我们真的不想这样……我们只是想……”她无助的再次失声泣语。

“大妈知道，我们都知道，孩子……”

她泪眼婆娑的抬起头，已自发现面前，身边一下子聚拢了好多人，似是都红肿着眼睛，期许若定的神情让她陡然间有了一丝痛定思痛的暖意，这不是用悲天悯人可以来形容的，而更多的是一种含蓄的加以默认的体谅和宽容，默认了她们与这里有着一层割舍不断的情缘，也容许她们只能以一种不尽理解又暂能体会的方式了结这一桩尘封日久的心念，她顾不上擦拭眼泪，猝然起身，四顾着这里男女老少有别的目光，决然，坚定的走了，不时还回头望着那扇有待开启的大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里。

有限的记忆，无声的眼泪，淌进了心底，深重的满藏了起来。转眼间，十五个春秋过去了，她们成长起来的真的再次相聚了，她和那个姑娘，近乎他们都以一种默契的方式彼此接受了对方，往事过眼云烟，哀肠难诉悲凉，自然一番使就街坊大妈成了这里或多或少唯一熟悉她的长辈，也毫不例外的再次成了这里的常客，当然，她也好不愧心的以女主人般的那份热情相邀着那位街坊大妈，向她探讨表露着不曾遗落的心事、轨迹。

自从莫老头与儿子那次分别以后，他似乎就已浅略顿惑到什么，但是他依旧不那么确定，他宁可让自己相信，儿子正平打小就是很乖顺的，是不会背着他倔犟的做傻事的。渐渐的，他不再拘泥于风里来雨里去摆摊修车的十足干劲，却也会早出晚出的忙活他的生计，并不时隔三差五的拾掇出那个精致的小木匣来，瞄上几眼，心满意足，尽兴的憧憬着，又放了回去，睡上一觉，第二天，又早早的出去的，这份琐碎生计，在旁人看来，是微不足道的，甚至说是有损于莫家多少年来的一贯持家风范，并不是莫家在这里有多显耀，但毕竟他这大把年纪，守着一份即将赋闭的工作，善始善终的做下去，就是让人艳羡的最好生活方式。而他却目光久远的让儿子打了替班，自己放下身段，拉下老脸，做着常人做不来，又苦又埋汰的活计。他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怎么做，他只在意儿子的将来，只要儿子不走弯路，体体面面的生活着，风风光光的娶上一门好媳妇，为莫家传承香火，就是莫家幸存的荣耀，足以告慰平生了，除了尽可能的供应那个未结业的女儿上学之外，他十足节俭，刻意舍不得吃，舍不得喝，一味干攒着，经过他的苦心努力，那个小匣子鼓了起来，慢慢的一沓沓，一叠叠，他甚而有了癖好，就是将那些零散的，陈旧的纸票、钱币，全部对换成匝成束的崭新钱币，嗅闻着它的芳香，规整的陈列在大小木匣里，眼瞅着有些放不下，有些着急了，急三火四的跑到隔壁张大妈那里，托她为自己的儿子及时物色一门好亲事，好姑娘，以便早早了了他他的那桩心事，即便孱弱的故去了，也算心安了。“他大妈，你可要上点心，我那臭小子，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有合适的，你给再留意点，一回来，我就给他办喜事。”他不厌其烦的再三嘱托絮叨着，生怕她错过了遗忘了似的。上次儿子回来，没有按照他的意愿去相亲，已是让他大动肝火，弄得父子俩反目相向，致使左邻右舍非议不断，儿子气性之下，急着走了，相亲的事，也就泡汤了，告一段落了，那次也是她，这个热心肠的街坊，大妈给牵的线，作的媒，挺好的一对门当户对的人家，就这样硬生生的给耽搁了，张大妈也是一通顿足捶胸的痛惜，不过她也觉乎，那个穷乡僻壤的地方，是留不住他的，有一天，他会醒悟回头的，只是早晚不能急的事。

“莫伯，你就放宽心吧，我是见着正平他长大的，他是会想着你这份苦心的，也会想着回来的，你就情等着将来抱孙子吧。”她只能这样为他鼓励、打气，也暗下决心，就算磨破嘴皮，跑断腿，也要挽留住那人家，让她们等着他再次回来，成全这桩迟来的美好姻缘，她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众人也都眼巴巴的盼着这好事成真，那个平日里节俭惯了的莫老头，也是头一次大大方方的从小木匣抽出一沓票子来，兑换了些贵重物品，亲自去拜访了他的老领导，请求他们在适当的时候，让他的儿子回到这里来，安顿他的婚事，虽然那位领导见他也实在不易，没有收下他的诚意，让他心里多少有些不踏实，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老哥哥！你就不用挂心啦！回去吧！只要他表现好，不消一年，我就把他调回到您身边来，为您养老尽孝。”他确信，如今的年代里，只要根正苗红，踏实肯干，是不会吃亏的，何况他自身就实实在在的，得到了相应的照顾和实惠，如期而至的病退，随遇而安的儿子接了他的班，他又在居委会的帮扶下，好歹有了一处喘息的营生，还有什么让人相信的，虽不常乐，倒也知足了，一年光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眨眼，一闭眼的功夫，他倒计时般的盘算巴望着。

莫走弯路，回过头来是一片天呐。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捱着，轻手利脚的打发着，他又有些熬不住了，索性春节一过，他就张罗凑集着各种材料，饰物，准备将这百年老宅通身上下，里里外外好好拾掇一番，静候儿子的佳音，几个月过去了，依旧没有儿子回转的讯息，可是从儿子再次寄回来的包裹钱物，可以看得出儿子是平安无事的，他耐下心来，操持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