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宁含栀的痛苦,是难以说出口的。
平武四年佛诞节,众皇子公主在宫中齐聚,参加家宴。这宫里只有宁含栀和太子没了母亲,太子已然成家,孩子都有了两个,是以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与这热闹隔绝。
娘娘公主们敷粉戴簪,眉心点妆,宁含栀坐在最末的位置,忍不住想,若是娘亲还在,那她是什么模样?可还是容貌倾城?
宁含栀闷头喝酒,在一片欢声笑语、父慈子孝中,对母妃的思念到达了顶峰。
第二日他便去了永乐宫求见陛下,宁辉一如寻常冷冷淡淡,他直说了想要一副母妃的画像。
不料宁辉骤然大怒,“若不是因为你,惠妃怎会早早离朕而去?念在你是他唯一的儿子,朕不曾将此事迁怒于你。往后你休要再提此事!”
宁含栀不甘心,膝盖一弯砸在地上,“恳求父皇赐儿臣一张母妃的画像。”
宁辉双目微合,冷哼一声,“你无功无劳,凭什么请赏赐?朕最后说一次,出去。”
他的语气从暴怒到冷漠,宁含栀便知道父皇是铁了心不会把画像给自己。
其实进宫之前他就想过多半是这个结果,但遭到果断的拒绝时,他还是很难过。
执念便是,越得不到的,越想得到。
宁含栀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要立功,去宜南剿匪!
用功劳换取母妃的画像!
宜南处在京城与西南的交通要道,因其地形险要,易守难攻,数年来强盗猖獗。因南朝繁荣富庶,那强盗也只夺部分财物,不伤人性命,地方官员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商队也只当是交过路费。
回去后他便喊上了赵熙凌寒,再带上他们在军中熟识的弟兄,一行不足十人便骑快马负刀枪奔往宜南。
到那儿一打听才知道,强盗有三伙,其实都是附近村镇的好吃懒做的汉子,整日想着如何不劳而获,天降大财。也不知怎的突然有天开了窍落草为寇,要武功没武功,只有些蛮力,兵法更是未曾涉猎,不过是占了地形的便利,才猖獗数年。
宁含栀当下便有了主意,他和赵熙带着三人乔装成商户,把强盗引出来随即擒住,再由他们带路去端老巢。
他利用五皇子的身份先和当地县令打了招呼,借了二十五个衙役。不过五日的功夫,这近两百的三伙强盗就被剿灭了。
宜南县令就差把宁含栀供起来,走的那天百姓们还敲锣打鼓地出城相送。
回了京城,宁含栀兴奋地直奔永乐宫找他父皇。
他一进殿便瞧见桌案上摆着一副展开的画,心跳陡然加快,虽然他离得远,那画平铺着,他并不能看见画的是什么,但是猜想那应当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东西。
成功了——不枉他那几日爬山崖钻老林。
宁辉也不让他起身,翻开宜南县的折子念着县令上的折子,字字句句都是对宁含栀的夸赞。
宁含栀哪里有心思听这些,只等着父皇念完快把画像赏给自己。
折子合上,宁辉问他:“你可知皇子私自带兵出京,是何罪?”
宁含栀懵了,脑子里嗡一声,他不管自己有罪无罪,道:“儿臣私自带兵,请父皇定夺惩罚。但功过单论,儿臣此行不亡一兵一卒,便解宜南多年匪患,是为大功,请求父皇将母妃的画像赏赐于儿臣!”
宁辉起身,将画像举起,踱步到宁含栀面前,道:“朕觉得,功过相抵便罢了,朕不罚你。但是你想要什么,可以无视军令律法,无视君父之言,都一定要达成目的。现下你想要的只是一幅画像,若往后你想要坐上皇位,可敢弑君?”
“儿臣不敢!”宁含栀伏地磕头,“儿臣什么都不要,只求一幅母妃的画像,以解思念之请,求父皇成全了儿臣!”
只听“哗啦”一声,宁含栀心头一颤,抬头便看见宁辉将手中的画像掷入火中。
宁含栀脑中一片空白,眼睁睁地看着母妃化为一片灰烬。
在外候着的福瑞听见殿内的动静,心中不忍,将头微微偏开。忽得门打开,只见五殿下面如金纸,失魂落魄地走出来,右手的袖子已经被烧掉了一半,半个手掌血肉模糊。
他心中大惊,走上前去,轻声问:“殿下,可否需要人送一段路?”
宁含栀摇摇头,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多谢福公公,不用了。”
他哪里配……可别再连累了无辜心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