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稚嫩的、带着哭腔的控诉,在这刚刚经历完绝世高手对决的残酷战场上,显得如此突兀,却又如此震撼人心。它没有杀气,却比任何凌厉的剑招都更直击灵魂,尤其配上她之前那石破天惊的一剑,形成了一种极其诡异的反差。
墨玄看着这个明明怕得发抖、还要强装凶狠保护大人的小丫头,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手臂上残留的刺骨寒意和灵魂受创的余波仍在,提醒着他刚才那一剑的恐怖。这小丫头身上的秘密,比谢采更有价值!他眼中贪婪与杀意交织,但目光扫过虎视眈眈的姬别情(虽力竭却眼神噬人),以及不知何时已悄然上前一步、隐隐护在叶秀秀侧前方的李俶,心知今日已事不可为。
他死死压下立刻动手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一声阴冷的哼声,目光如同毒蛇般扫过叶秀秀、谢采和姬别情:“小丫头……有点意思。今日便到此为止。但幽冥教要的人,从来没有得不到的!我们……后会有期!”
话音未落,他身影一晃,化作一道模糊的黑烟,瞬息间便消失在演武场的边缘,只留下满地狼藉和一片死寂。
墨玄一走,那笼罩全场的恐怖威压骤然消失,连李俶布下的“寒川诀”禁锢也随之松动——李俶见目的未达,却也不想与鬼山会彻底撕破脸,便暗中撤去了内力。
“禁锢解了!”海瀚第一个反应过来,身体一松的瞬间,他顾不得气血不畅,立刻将恢复流转的第一丝内力全力注入腕间的同心符。符咒光芒稳定亮起,联系终于彻底畅通!他对着符咒疾声道:“青川!墨玄已退!会长和姬先生重伤,急需救治!速来!”
常宿也紧随其后,虎头刀“哐当”一声插在地上,伸手便去扶姬别情:“姬先生!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快运气调息!”
姬别情闻言摇了摇头,嘴角溢出的鲜血染红了下巴,声音虚弱却依旧清晰:“我没事…先看谢采…”他的目光越过常宿,死死落在不远处倒在地上的谢采身上,眼神里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刚才谢采被墨玄击中时喷出的鲜血,像滚烫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疼。
“会长!”另一边,白非人和善非善的呼喊声同时响起。两人脚步飞快,几乎是踩着碎石冲向谢采——白非人屈膝半跪,指尖如飞,先是点在谢采胸口的“气门穴”,阻止鲜血继续喷涌,又迅速移到背心的“心俞穴”,稳住他紊乱的气息,最后落在腰间的“血海穴”上,每一次点穴都带着柔和却坚定的内力。她看着谢采苍白如纸的脸,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会长?能听到我说话吗?别睡!”
善非善则蹲在谢采另一侧,掌心凝聚起一团温和的白色内力,如同薄雾般覆在谢采心口,缓缓输入他体内。他感受着谢采微弱的气息,对着白非人低声道:“还好,心脉没断,只是内力耗竭,又受了阴寒内伤,得赶紧找地方疗伤。”
几乎在海瀚传讯完毕的数息之后,他腕上的同心符便传来池青川简短而清晰的回应,声音略显急促,带着空间穿梭特有的轻微嗡鸣回响:“收到!传送即将完成,坚持住!”这消息让海瀚紧绷到极致的心弦终于稍稍一松。
叶秀秀看到坏人跑了,谢采和姬别情都被扶住,那强撑着的勇气瞬间泄去。她小嘴一瘪,“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她扑到谢采身边,小小的身子蹲在地上,小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谢采染血的衣袍,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爹爹!爹爹你怎么样?呜呜呜……你别吓秀秀……秀秀好怕……”
谢采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似乎听到了女儿的声音。他勉力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落在叶秀秀满是泪痕的小脸上,原本因剧痛而紧绷的嘴角,竟缓缓勾起一丝微弱的弧度。他伸出颤抖的手,指尖轻轻拂过叶秀秀的脸颊,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秀秀…别怕…爹爹没事…你刚才…很勇敢…”
话音刚落,谢采的手便无力地垂落,眼睛彻底闭上,身体也软软地向一侧倾斜。
“爹爹!”叶秀秀的哭声瞬间拔高,她伸手紧紧抓住谢采的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生怕一松手,爹爹就会彻底消失。
白非人见状,连忙将叶秀秀轻轻抱了起来,用衣袖温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声音放得又轻又软:“秀秀乖,会长只是太累了,睡一觉就好了,我们现在就带他去疗伤,好不好?”
叶秀秀哽咽着点头,小脑袋靠在白非人的怀里,眼神依旧紧紧盯着谢采,不肯移开。
李俶静立原地,目光深邃地看了一眼被众人围住的谢采和姬别情,最后,他的视线久久落在被白非人轻轻抱起的、哭得抽噎的叶秀秀身上,尤其是她颈间那枚已恢复温润光泽的月牙石。他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算计的光芒,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无波。
他不再停留,玄色袍袖一拂,转身便欲离去,身法飘逸,仿佛即将融于风中。
“站住。”
一声沙哑却斩钉截铁的喝止自身后响起,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与不容置疑的力道,硬生生钉住了他的脚步。
李俶身形微顿,缓缓侧过半身,目光投向声音来处。
姬别情在海瀚的搀扶下,强行站直了身体。他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焚海剑拄地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但那双看向李俶的眼睛,却亮得骇人,里面翻涌着被背叛的痛楚、无尽的疑惑和一丝不肯熄灭的、近乎执拗的求证。他死死盯着李俶,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李俶……今日之事,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他声音不大,却因极力克制而微微发颤,带着重伤后的气虚,更有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海瀚、常宿等人瞬间绷紧了神经,手不约而同地按上了兵刃,目光齐刷刷锁定了李俶,虽知不敌,却寸步不让地将重伤的谢采和力竭的姬别情护在中心。白非人将叶秀秀的头轻轻按在自己肩头,不让她看到这剑拔弩张的一幕,自己却警惕地注视着李俶的一举一动。
李俶迎上姬别情的目光,面对这几乎凝成实质的质问与敌意,他脸上却未见半分波澜,依旧是那副深不见底的平静。他轻轻拂了拂袖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不容反驳的笃定:
“别情,”他唤道,声音低沉而清晰,“你现在的状态,留不住我,也问不出你想要的结果。”
他的目光扫过满脸戒备的海瀚等人,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似怜悯,又似嘲讽:“至于他们……更拦不住我。”
最后,他的视线重新落回姬别情身上,在那强撑的倔强和掩饰不住的虚弱上停留了一瞬,语气放缓了些,却更透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排意味:“先去养伤。等你伤好了,元气恢复,能心平气和说话的时候……”
他微微一顿,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停顿,仿佛这是一个早已注定的约定,而非临时起意的敷衍。
“我自会来找你,解释清楚。”
话音未落,不等姬别情再有任何回应,李俶的身影已如鬼魅般向后飘退,玄色衣袍在空气中划过一道模糊的残影,瞬息间便已消失在演武场边缘的树林阴影深处,再无踪迹可寻,只留下那句仿佛承诺又仿佛威胁的话语,在弥漫着血腥气的空气中缓缓回荡。
姬别情死死盯着李俶消失的方向,握着剑的手因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胸膛剧烈起伏,终是忍不住又咳出一口淤血。海瀚急忙扶稳他:“姬先生!”
“……混蛋!”姬别情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满腔的怒火、委屈与不甘,却在那绝对的实力差距和对方轻描淡写的态度面前,化作了深深的无力感。他知道,李俶说得对,现在的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情绪被强行压下,只剩下疲惫与坚定。他转头看向昏迷的谢采和吓坏了的叶秀秀,哑声道:“……先救人,回静室。”
当务之急,是让谢采和秀秀安全,让自己恢复。李俶的“解释”,他一定会等到,也必须要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