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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艺苑栖心(第1页)

穗俐到G市文研所报到那天,正是初秋,风里带着木樨花的淡香,掠过人民公园的梧桐树梢,将几片早黄的叶子吹落在文研所的石阶上。研究所是一座八层高的独栋建筑,坐落在人民公园的东南侧,石米批荡的墙面被岁月腐蚀出斑斑裂痕,在绿树簇拥中,显得与世无争,门口的老传达室挂着褪色的“G市文研所”的木牌。

她被分到《G省文艺志》编写组,负责美术部分的综述与大事记,从1949年到1978年,跨度三十年的美术史料,像一座藏在旧时光里的矿藏,等着她去挖掘。办公室在三楼走廊尽头,推开办公室的窗能看见人民公园的湖心亭,亭顶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光,偶尔有画舫从湖面上划过,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

穗俐按照拟好的写作提纲和工作计划,每天清晨,骑单车去省档案馆查资料,推开厚重的木门时,总能闻到一股旧纸张特有的霉味与樟脑香。档案馆的老馆员找出她要的档案,同时递上一副白手套,坐在靠窗的长桌前,一页页翻阅泛黄的报纸、画家手稿与展览请柬,把关键信息抄在事先裁好纸片上。那些纸片堆在桌角,渐渐垒成了一座小山。

午后,她到老城区去拜访隐于闹市的老画家:在岭南派画家赵老的画室里,阳光在窗帘上映出窗棂上的雕花,用磁铁固定在墙上的丈二山水,画面峰峦叠嶂,飞瀑如练,笔墨雄浑气势磅礴,放下画笔赵老坐下来饶有兴致地谈起美术界的发展历史,讲起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组织画家们下乡采风时,在田间地头写生的趣事,窗外的蝉鸣为他的讲述添了几分夏日的闲时。

在版画家郑教授的家里,墙上挂着她的代表作《黑牡丹·白牡丹》,七只毛色、气质各异的猫咪在各自的地盘里或躺或沉思,目中无人,看见郑教授坐到沙发上,一只布偶猫悄悄走过来,轻盈地跃到教授的腿上,随即舒服地趴下,发出细微的呼噜声。穗俐拿出预先写好的提纲,边提问边录音边做笔记,听教授讲述那些藏在记忆深处的创作故事,直到暮色漫进窗棂,将屋里的一切染成暖黄色,才起身告辞。

回到单位,办公楼的灯大多已熄灭,只有穗俐办公室的灯仍亮着。键盘敲击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屏幕上的文字一行行增多。饿了,就啃一口早上带的面包;困了,就冲一杯浓茶。半年后,当穗俐把厚厚一叠打印稿交给主编时,窗外的木棉花正开得如火如荼。主编翻着稿子,连连点头:“穗俐,这部分写得详实,有温度!”

穗俐望着窗外热烈的花朵,嘴角终于绽开了久违的笑容。她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纯粹地为一件事投入,很久没有这样毫无杂念地笑过了。“原来女性也可以把事业当成重心,不用困在情绪的泥潭里。”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入职一年后,穗俐争取到了首都美术学院的进修名额。初秋的B市,淡蓝色的天幕上轻薄的卷云零散地飘在空中,美院校园的白杨树开始落叶,金黄的叶子打着旋儿落在路面。她终于走进了这座梦寐以求的美术殿堂:在油画系的画室里,看老师用刮刀一层层铺陈色彩;在国画系的课堂上,听教授解读“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的真谛。

课后,她泡在图书馆的特藏室,翻看着历代画论典籍:从宗炳的《画山水序》到石涛的《苦瓜和尚画语录》,那些墨迹斑驳的书页里,藏着古人的笔墨心性。

有时,她会对着画册里的名画出神:看着范宽的《溪山行旅图》,仿佛自己就是那个牵着毛驴的旅人,行走在巍峨的群山之间;凝视《清明上河图》的市井百态,又好像变成了街角的小贩,听着汴河上的船歌;面对敦煌壁画里的飞天,便觉得衣袂飘飘的仙子正从云端飞来。她试着用古人的眼睛看世界,用画笔记录心绪,速写本上渐渐画满了校园的白杨树、胡同里的老门楼,还有画室窗外形色各异的行人。

在美院,穗俐常遇到一个“怪人”。他总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道袍,长发披肩,胡子拉碴,走路时背着手,眼神桀骜,像从古代画卷里走出来的道士。同学们说他叫江枫,是个天才画家,可惜性格乖张,谁都不爱搭理。穗俐心里好奇,想去他的画室一探究竟。

一个没课的下午,她从图书馆出来,正好路过美院西北角的一排平房,江枫的画室就在最里面的那个门。门虚掩着,留着一条缝,她轻轻敲了敲,没听到回应,便推开门探进头去。画室里光线昏暗,迎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蓝色的虚空里,一个女人体仰面悬浮着,肌肤是苍白的,发丝像水草般飘散,整个画面透着一股刺骨的孤独与沉郁。穗俐看得呆了。这是自由?是失重?还是生命不能承受的轻盈?她站在门口,连呼吸都放轻了。

“别堵着门。”一个粗鲁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穗俐吓了一跳,转过身,只见江枫站在那里:比她想象中矮一些,披肩发沾着颜料,绿色外套上满是油彩污渍,眼神像鹰一样锐利。“此人虽无过犯,面目却着实可憎。”她心里嘀咕着,转身想走,却被他叫住:“想看就进来,躲在门口算什么?”穗俐脸一红,“对、对不起,打扰了。”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画室。

半个月后,美院里炸开了锅。江枫的装置作品《混搭》被纽约古根海姆美术馆选中,要送去参展了。他的画室顿时挤满了看热闹的老师和学生,穗俐也跟着人群凑了过去。画室中央,几个用废旧金属和布料拼接的雕塑立在那里,奇形怪状却透着一股张力。突然,江枫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了她身上:“你就是那天在门口偷窥的女生吧?哪个系的?”

穗俐定了定神,说:“我是G市来进修的,已经工作两年了。”“叫什么名字?”“穗俐。”听到“G市”两个字,江枫的眼神柔和了些,语气也缓和了:“我妈就是G市的。那边的美院很厉害,小时候我临摹过不少那边画家的宣传画,特别是那本《无产阶级的歌》素描连环画,我临摹了五遍。”

从那以后,江枫对穗俐态度好了许多。他常邀她来看自己收藏的现代派画册,在毕加索的《格尔尼卡》前讲战争的残酷,在蒙克的《呐喊》前聊人性的焦虑;他们一起讨论贡布里希的《艺术的故事》,从文艺复兴谈到后现代主义。

他还会给她看自己的草稿本,讲那些奇思妙想背后的创作冲动。穗俐总能精准地读懂他画里的情绪,笔下的核心,那些孤独与叛逆,那些对自由的渴望,像极了她内心深处某个隐藏的角落。在她眼里,江枫的“怪”渐渐变成了“真”,连那件脏外套,似乎也多了几分艺术家的随性。

同宿舍的江南姑娘小黄有一天突然说:“穗俐,你没发现吗?江枫对你和别人不一样!他以前从不正眼看女生,现在居然主动找你聊天,还把长头发剪短了,衣服也干净多了。”穗俐愣了愣,仔细一想,好像真是这样。自从上次她半开玩笑地说“优秀的画家不用靠怪样子刷存在感”后,江枫确实变了不少。可她还是摇了摇头:“不会的,他怎么会看上我?再说,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不久,美院组织本科生去山西采风,穗俐报了名。没想到江枫也递交了申请。山西采风的日子里,他们一起爬恒山悬空寺,在古寺的飞檐下看云海,从榫卯结构谈到金庸笔下哑婆婆的轻功;从恒山派谈到雷音殿内的明代彩塑。

在芮城县的永乐宫,从元代壁画中人物衣纹线条的处理谈到吴道子的“吴代当风”,进而从风陵渡谈到神雕侠杨过。虽然两个人有说不完的话题,但因为小黄的提醒,穗俐总是刻意和他保持距离,两个人的交谈也尽量在集体活动的范围中进行。

进修结束第二天,穗俐一早与室友们告别后,拖着行李箱去了火车站。火车开动时,她望着窗外倒退的街景,心里松了口气:“这里的一切结束了。”

然而,回到G市文研所上班的第一天,传达室就送来了一封挂号信。信封上的字迹龙飞凤舞,是江枫的。

穗俐:

我寻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找到你的身影。那个在饭堂对着黄橙橙的窝窝头发呆的你,那个在悬空寺上大讲令狐冲与哑婆婆的你,那个在京顺路上放声唱《红河谷》的你,那个不辞而别的你。

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到了你的城市,没准就在你对面的街口。

再见!

江枫

穗俐捏着信纸,心里五味杂陈,不讨厌,也不喜欢,只是觉得累。江枫太自我,太狷介,像一团烧得太旺的火,让人不敢靠近。正出神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是门卫打来的:“穗俐小姐,楼下有人找你。”她心里一紧,不会是江枫吧?走到窗边往下看,只见楼下的香樟树下,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竟是李乾!(3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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