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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逐梦钢琴（第1页）

几十年来，舒明还有一个梦想：弹钢琴。小时候上幼儿园，舒明妈妈伍主任带她去海帆阿姨家拜年，海帆阿姨家有一台乌黑发亮的德国钢琴，伍主任坐在琴前，弹了两首Masterpiece的名曲，黑白琴键在她手指下跳跃，欢快的旋律像泉水一样流进舒明心里。她趴在钢琴边，眼睛瞪得圆圆的，跟妈妈说：“要是我也能弹就好了。”

退休那年，父母记着她这桩心愿，送了她一台珠江牌钢琴。钢琴运到家的那天，舒明轻抚琴盖，上面映出自己的影子，激动得手微微颤抖。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琴盖，指尖轻轻落在琴键上，“哆”的一声，清脆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那天晚上，她兴奋得睡不着觉，半夜起来好几次，跑到客厅摸一摸琴键，确认不是做梦，带着满足的笑意回到床上。

她揣着满心期待去省老干部大学报钢琴班，可报名的人太多，排了好几天队都没拿到号。发号的工作人员看她每天都来，悄悄对她说：“初级班的号没了，三年级插班还有一个名额，就是他们已经学了两年了，你能跟上吗？”舒明咬咬牙：“我试试！我小时候学过小提琴，认五线谱没问题。”

插班上课的第一天，初秋的风裹挟桂花的甜香从教室的窗户吹进来，前几排的位置都已坐满了人，舒明走到最后一排坐下，旁边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阿姨，您多大年纪了？”舒明小声问。老太太笑了笑，露出没剩几颗牙的牙床：“我82岁啦。”舒明吃了一惊：“您这个年纪还学琴啊？”“为什么不能学？”老太太眼睛亮闪闪的，“我不考级，也不和别人比，就想弹几首年轻时喜欢的歌。再说，我小孙子学琴总偷懒，我学好了，还能给他做个榜样呢。”

舒明听了，心里的忐忑一下子散了。八十多岁的前辈都有这份劲头，自己才五十多，又怕什么难呢？

她拿出练羽毛球的狠劲来练琴。班上同学每天练一小时，她就练三小时，手指练得发红，就用温水泡一泡，接着练。刘宁看她总躲在房间里，弹得磕磕巴巴，怕吵到别人不敢大声弹，就说：“我给你想个办法。”

当晚他就在网上订了一台电钢琴，还配了一副降噪耳机：“你戴上这个练，就算弹到半夜十二点，也吵不到妈妈和邻居，放心大胆练吧！”舒明接过耳机戴上，指尖在电钢琴上落下，清晰的旋律只在自己耳边回荡，终于不用再蹑手蹑脚，练得越发投入。

学了不到一年，舒明就报名考三级。之前给她发号的工作人员吃惊地看着她：“你行吗？考级费要上百块呢。”舒明笑了：“钱是我自己挣的，就算考不过，权当攒经验呗。”等她拿着印着“优秀”的考级证书回来，那位工作人员竖着大拇指，语气里满是佩服：“你可太牛了！”

深秋的一天，省老干部大学请来了梁教授开讲座。梁教授是国内钢琴界的前辈，音乐学院二级教授，头发虽已花白，却精神矍铄。她在台上介绍自己和学院两位教授合编的《实用钢琴教程》的编写思路，舒明坐在第一排，听得格外认真，笔记本上记满了要点。

讲座结束后，她鼓起勇气走到梁教授面前，红着脸说：“梁教授，我想跟您上个别课，您看可以吗？”梁教授看着她手里写满笔记的本子，笑着点了点头。

第一次去梁教授家上课，梁教授听她弹完《卡门进行曲》，便非常准确地指出了她的问题：“手腕太僵，手指没放松，这样练久了容易受伤。”她给舒明留了《哈农练指法》的作业，还送给她一本《车尔尼821练习曲》。

第二次上课，听完舒明弹的《潜海姑娘》，梁教授说“《潜海姑娘》的前奏琶音，要弹出水波荡漾的感觉，右手旋律要亮，左手伴奏要轻，踏板不能踩太重。”梁教授手把手地教她，舒明听得格外认真，回家后依法练琴到深夜。

那年秋天，舒明报名参加了在首都举办的全国老年人钢琴比赛。比赛前两天她住在伟丽家，伟丽是她多年的好友，亲如姐妹，她家窗外有一棵巨大的银杏树，金黄的叶子落了一地。舒明坐在钢琴前练《献给爱丽丝》，当指尖落下最后一个音符时，便听到一串掌声。

伟丽的M国丈夫推门走了进来，竖起大拇指用生硬的中文说：“你五十多岁才学钢琴，能弹得这么好，太了不起了！”伟丽小声说：“我先生平时很少夸人，今天真是破天荒了！”舒明心里美滋滋的，因比赛时发挥稳定，最终拿了优秀奖。

更让她惊喜的是，第二年春天，中央电视台组织全国老年人钢琴比赛，她在G市的预赛中一路过关斩将，拿了第一名。有一天，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对方说：“您是陈舒明女士吗？我们是中央电视台的，之前有位决赛参赛者因出国放弃名额，我们想邀请您替补入围，请问您愿意来首都参加决赛吗？”舒明犹豫了，说“我考虑一下，回头给您电话。”

收线后她转头问刘宁：“我去吗？那么大的舞台，万一弹错了，全国观众都看着，多丢人啊！””刘宁把她拉到钢琴前，让她弹了一首《潜海姑娘》：“这首曲子你弹了上千遍，已经熟到不能再熟了。再说这么好的机会，你应该去，必须去，我陪你去。”

决赛那天，电视台的演播大厅里坐满了观众。舒明站在后台，手心全是汗。连指尖都在抖。这时手机震了一下，是刘宁发来的微信，配着一个举着加油牌的表情包：“别紧张，就当在我们家客厅弹给我听。做几下深呼吸稳定情绪，原地跑步可以调动整个人的兴奋度，再活动活动手指，你肯定行！”舒明照着他说的做了，深吸几口气，原地跑步，手指在腿上快速弹动，心里果然踏实了不少。

“接下来有请18号选手陈舒明，为我们带来《潜海姑娘》。”主持人甜美清亮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舒明整理了一下身上那袭藏青色丝绒长裙，步履从容地缓缓走上舞台。聚光灯“唰”地一下打在她身上，暖融融的光裹着她，她知道刘宁就在台下，微笑着对着观众席鞠了一躬，坐在琴凳上。深吸一口气后，她满怀信心地将指尖落在琴键上。

《潜海姑娘》的旋律瞬间流淌而出：时而轻柔如月光下的海浪，轻轻拍打着沙滩；时而激昂如涨潮时的波涛，卷着浪花向前奔涌。她闭上眼睛，完全沉浸在优美而灵动的旋律里，忘了镜头的转动，忘了观众的目光，忘了自己身处演播大厅，仿佛回到了东湖边，看着湖水在阳光下波光粼粼。

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余音绕着演播厅转了一圈，台下才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舒明站起身鞠躬，眼角的余光瞥见台下第一排，刘宁举着鲜花，正用力朝她挥手，眼睛亮得像星星。那一刻，所有的紧张、疲惫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成就感和幸福感。最终，她凭借出色的表现获得了全国前五的好成绩。

走到后台，刘宁快步迎上来，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声音里满是激动：“明明，你太棒了！你不知道我在台下多紧张！”舒明靠在他怀里，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这些眼泪有实现梦想的喜悦，有对刘宁支持的感激，更有对自己坚持的肯定。

她知道，自己这一路走来，从那个藏着钢琴梦的小女孩，到站在全国舞台上的参赛者，每一步都离不开身边这个男人的支持，更离不开自己从未放弃的初心。从青涩年华到鬓染微霜，钢琴不仅圆了她的梦，更让她明白：只要心中热爱，任何时候开始都不晚。而这份相濡以沫的温暖，这份逐梦路上的坚持，就是她这辈子最珍贵的礼物。

让刘宁与舒明现在最开心的是儿子刘潇在M国的K州大学获得数学博士学位。记得儿子刚入学时，打电活哭诉，教授在课堂上念完二十页微分几何讲义，而他连黑板上的拓扑变换图示都没抄完，根本跟不上讲课进度。后来，他能读懂英文文献，却听不懂教授随口蹦出的数学俚语，更怕在小组讨论时因为口音被嘲笑。

有次他为了验证一个数学模型，在实验室连续熬了四十个小时，直到电脑屏幕上的模拟曲线与理论值完美重合，才发现窗外已经亮起了晨光。舒明以自己学钢琴苦练的精神鼓励儿子战胜挫折。

到了答辩那一天，他站在讲台上，用流利的英文阐述自己的研究，台下的格林教授频频点头。最后一位评委提问：“你的研究对后续的数学物理有什么启发？”他笑着回答：“就像您曾经教我的，数学不只是纸上的公式，更是解释世界的语言。”

毕业典礼上，他穿着博士服，手里攥着毕业证书，给父母亲打了个视频电话，笑着说：“妈，我和您互相鼓励，一起逐梦成功。”（3099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