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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命不想成为刀（第2页）

“故而，在下宁可安居一隅。以这双手，去修复一本古书，去整理一段被尘埃掩盖的记载，去守护一方宁静的、承载着过往精神的空间。让‘历史’以相对平和、静态的方式存续。这，或许才是更适合在下这矛盾之身的……存在方式。也是在下对心中那份‘风雅’，所能做出的，微不足道的守护。”

长长的一段话说完，歌仙兼定微微闭上了眼睛，仿佛耗去了不少心力。厅堂内一片死寂。

清光张着嘴，脸上的不服气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怔忡。他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完全懂。他本能地觉得对方有点“矫情”，但那种深切的矛盾和悲哀，却又如此真实，让他无法轻易说出反驳的话。安定则若有所思。

我听着他的话，心中翻腾。他的矛盾不是因为怯懦，而是源于更高层次的自我认知与理想追求。简单地用“责任”“大义”去压他，不仅苍白，甚至是一种侮辱。

压力，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了我的肩上。这不是靠热血呐喊“我们需要你”就能解决的问题。歌仙的矛盾关乎他如何定义自己，如何看待自己存在的意义。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双手。这双手，召唤了清光，连接了安定，如今，又该如何去面对歌仙这样一位“不想成为刀的刀”？

“歌仙先生，”我缓缓开口，努力组织着语言，“我好像……有点明白您的感受了。”

歌仙略显诧异地看向我。

“您说，用刀锋去守护历史，或许是对历史中柔软美好部分的讽刺。您害怕拿起刀，就会离您心中的‘风雅’越来越远。”我顿了顿，组织着语言，“但是，您有没有想过，如果……如果连拿起刀去守护的机会都没有了呢？”

“时间溯行军，它们要摧毁的，是历史的‘正确性’。但这个‘历史’里，包含的究竟是什么？”我的声音逐渐提高，带着一种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激动，“是王朝更迭，是战争胜负，是英雄的史诗……但这些历史之下，支撑它们的，难道不正是那些更细微、更珍贵的东西吗？是某位诗人在某个夜晚灵光一现写下的绝句，是某位匠人耗尽心血烧制出的独一无二的瓷器，是某位茶人领悟并传承下来的那一碗茶中的禅意！”

我紧紧盯着歌仙那双淡绿色的眼眸，仿佛要透过它们，看到那悠久岁月所沉淀下的所有美好。

“如果我们不阻止时间溯行军，如果任由它们篡改、抹杀历史的节点，那么，您今天在图书馆拼命守护的那些书籍、古物，乃至它们所承载的精神，都可能在某段被篡改的历史中彻底消失，连一丝尘埃都不剩下。那样的未来，岂不是最大的‘不风雅’，甚至……是‘虚无’？”

歌仙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淡绿色的眼眸中泛起波澜。

我趁热打铁，指了指周围：“歌仙先生，您看这个本丸。它现在很荒凉，很破旧，一点也不‘风雅’。但它是我，是清光，是安定，我们三个人，一点一点，用最笨的办法，从一片废墟般的灵力混沌中，清理出来的。是我们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我的目光扫过清光和安定。清光正愣愣地看着我，似乎第一次听到我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安定则对我微微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鼓励。

“清光他，虽然总是看起来有点不靠谱，爱打扮，怕蜘蛛，变身的时候还会摆奇怪的姿势把自己羞耻到请假……”（清光：“喂！”）“但他真的很努力。他拼命练习控制灵力，哪怕失败了很多次，哪怕被我……嗯，被我们看见了很多次狼狈的样子，他也想变得更强，强到能保护这个刚刚有了点样子的‘家’，保护身边的人。”

“安定，他看起来总是很冷静，但他默默地做了最多的事情，规划，打扫，准备食物，警惕周围……他用他的方式，在守护着这里的‘日常’和‘安宁’。”

“而我……”我收回目光，看向歌仙，坦然承认自己的不足，“我知道自己还差得远。对历史一知半解，对灵力运用笨手笨脚，经常需要依赖他们，还会因为突如其来的状况而慌张。但是，我在这里，我成为了审神者，我就想保护好这一切——保护历史的真实，保护现世的平静，保护这个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能安心回来的地方，也保护未来可能加入的、像您一样的同伴心中，那份珍贵的‘安宁’与‘追求’。”

我的目光扫过清光和安定，他们脸上都有些微的不自然，但眼神是坚定的。

我深吸一口气，说出自己的提议：“歌仙先生，我尊重您的选择和顾虑。我不要求您立刻成为冲锋在前的利刃，与我们签订契约。但是，我们真的非常需要您的智慧和知识。”

“或许，您可以换一种方式参与进来？作为我们的‘参谋’？用您渊博的学识，帮我们分析时间溯行军可能的目标，解读历史的脉络，找到更巧妙、或许能减少冲突和破坏的解决之道？”我指向窗外：“而且，您看这个本丸……它现在，只能算是个能遮风挡雨的壳子。它需要灵魂，需要‘美’。它应该不止是一个避难所，更应该是一个能让所有居住在这里的人——无论是已经在这里的，还是未来可能到来的——感到宁静、愉悦，甚至能从中获得灵感和力量的‘庭院’，一个真正的‘家’。”

我看着他，发出了最诚挚的邀请。

“我们可以暂时不签订任何契约。我只请求您，允许我们与您保持联系，将您视为一位值得尊敬的‘顾问’和‘友人’。请您偶尔来本丸坐坐，看看书，喝杯茶，给我们一些关于历史、关于敌人、关于如何更好地‘守护’的建议。也请您，以您对‘风雅’的理解，指导我们如何改造这个荒芜的地方，让它慢慢变得……像样一点，好一点。”

我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提议。

“就当这里，是您在喧嚣现世和沉重宿命之外，另一个可以暂时放下所有顾虑、谈论些无关刀兵的风雅之事的小小‘别业’，如何？”

“然后，我们可以一起等待，一起观察。当时机成熟，当某一次，我们发现敌人瞄准的目标，是您无论如何都无法坐视它被毁灭的、独一无二的、承载着‘风雅’与‘文明之光’的瑰宝时……到了那时，我们再来一起决定，是否需要，以及如何以‘歌仙兼定’的方式，去守护它。可以吗？”

我一口气说完，感觉喉咙都干了。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我紧紧盯着歌仙，等待着他的反应。清光瞪大眼睛看着我，似乎没想到我能说出这么一大套很有水平的话，安定眼中流露出赞许。

歌仙兼定久久没有言语。他垂下目光，看着杯中早已凉透的茶水，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