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想在走之前下手,但我担心那样目标太过明显,便与他商议,他们先行启程,在途中等我。再由我将赵三娘扣下,用驿站的牛车送过去交给他们。”驿长本以为,就连警惕心很重的张五娘都对自己没有怀疑,那每日在驿站做工,又多受自己照拂的赵三娘,更该毫无防备。却不料他刚要叫赵三娘去他家为驹奴量体裁衣,做一件跟星郎一样的冬袄,赵三娘立刻就察觉出了异样。不仅如此,赵三娘还当即质问驿长:“我听闻张五娘昨日失踪了,可是你与那些波斯人一起害了她?她如今人在何处?”驿长闻言万分震惊,一时甚至忘了反驳,只惊骇道:“你知道了什么?”赵三娘见状,更是确定了心中所想,将手中补了一半的短靴扔下,提裙就要往后门处跑。驿长心道不妙,若是让赵三娘跑出去嚷了起来,他与波斯人掳走张五娘一事立刻就会败露。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学着那波斯人的方法,追上去狠狠一掌将赵三娘劈晕了过去。后院平日里本就没人去,那日老孟与小丁又都进山打柴去了。彼时前堂忙的人仰马翻,更加没人注意到后院的动静。龙首驿人手不足,驿长一人身兼驿长、驿丞二职,这驿站便是他的一言堂。他一时半刻躲懒,谁又敢置喙?是以他将赵三娘从后院运走,又如约送到波斯人手上,复又回转。这来回半个多时辰的时间,竟全然无人得知。待拿到了全部的报酬,回到了后院,驿长平复了心情,将后院的脚印清扫一遍,又细心地将那补了一半的靴子重新摆好,还将针也插在了上面,做出一副赵三娘是自行离去的模样。却没想到,就是他细心的“插针”之举,却恰好暴露了赵三娘是被人掳走的事实。听到这里,薛和沾与果儿双双蹙起了眉。“赵三娘如何猜到张五娘之事是你所为?”薛和沾冷声问道。驿长却也是一脸迷惑:“这我也无从得知,我平日里从未见她二人有多少往来,她们应当不相熟才是。且我与那波斯人掳走张五娘的地方十分偏僻,平日村里的男人都极少过去。赵三娘一个小娘子,应当也不可能恰好在那里看见了那一幕。我听她当时言语,她应当是猜到的。可是她如何能猜到,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当日将她送走时,她还昏迷着,我也没机会问她。”薛和沾沉吟片刻,又问:“可还有遗漏,你仔细想想。”驿长也知道,事已至此没什么好挣扎的。无论是出于愧疚,还是为了不连累妻儿,他都希望能尽快将张五娘与赵三娘找回来。于是他回忆得格外认真,半晌,忽然道:“那通译曾用波斯语跟他手下的一个人说过,那两个娘子身上都有胎记,极有可能便是那人要找的人,无论如何也要将两个娘子带走。”薛和沾瞳孔猛地一缩,视线不由自主地往果儿身上扫了一瞬,又盯着驿长问道:“你听得懂波斯语?”驿长点头:“我在驿站常与波斯人打交道,虽说不了几句,但能听懂不少波斯语。”果儿在旁忽然问道:“那波斯人说这话,是掳走两个娘子之前,还是之后?”驿长毫不犹豫:“是之前。就是我去找他,说可以帮他的那日,因我开价高,他和他那个手下都不愿意。后来那波斯通译先同意了,他的手下却还想劝阻,他便如此说服了那个手下。”果儿蹙眉:“他是如何得知两个娘子身上有胎记?照你的说法,两位娘子都是十分谨慎小心的性子,又都是未出阁的女儿家,怎会将身有胎记这样的私密事,随便说给陌生人知道?难道她们的胎记,生在头面手脸之上?”驿长闻言也迷惑起来:“这我也不甚清楚,但那两个娘子的胎记,定不是生在旁人能看见的地方,至少我就从未见到过。”他说着,又看向小丁和老孟求证。二人也连连摇头,小丁道:“张五娘我不熟,但赵三娘日日得见,从未见她面上手上有过什么胎记。”果儿与薛和沾对视一眼,薛和沾瞬间明白了她的担心,道:“此事我们明日问问他们的父母。”果儿面色凝重,颔首不语。驿长交代完这些事,已经是月上中天。薛和沾将驿长关在原本石破天住的屋子里,又给了老孟和小丁一些赏钱,令他们将人看管好。果儿正准备往自己的卧房走,薛和沾却忽然拉住她,低声道:“说好了我与你一同去寻明水云的踪迹。你准备丢下我,独自去?”果儿惊讶看他:“你若走了,就将驿长放在此处?老孟和小丁到底是驿站的人。那驿长险些杀了小丁,他尚且为驿长求情。你不在这里看着,不怕他们将驿长放了?”薛和沾露出一个洞悉人心的微笑:“驿长虽被钱迷了心智,却是个极看重妻儿的。如今他所犯之事,已被我尽数知晓,就算是为了不连累妻儿,他也绝不敢逃。”果儿想了想,也觉薛和沾所言有理,于是不再拒绝,与薛和沾一同往外走去。如今有了两位娘子的线索,明日只怕一早便要启程回长安,前往波斯馆寻人。今夜若是不去,便没有机会了。驿站没有夜行衣,薛和沾的红袍又过于鲜艳显眼,还好石破天留下了两套皂吏服。这衣服颜色暗沉,用来做夜行衣正好,此前他们跟踪驿长和小丁便穿着皂吏服,此刻也不用再另行更换。二人一边往明水云和商红蕊曾住过的破旧民居走,一边说起今晚的线索。果儿道:“我觉得老孟那里,还是有些疑点,纵使他全然没有参与此事,他那几十封信的巨额开销,钱从何处而来?”薛和沾知晓果儿灵敏,生怕她追根究底,也发现十五年前旧事与她有关。于是叹息道:“那波斯通译能发现他偷盗马鞍上的宝石,说明他极有可能不是第一次做这些事。”:()盛唐奇幻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