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辆车底下,正埋着她父亲的鲜血。
什么意思?
他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
比询问先来临的,是夏星眠的眼泪。
“为什么?”她低着头,声音极轻。
“我们走过这条路。”顾森环视一圈,语气平淡无波,“当时你虽然看着窗外发呆,但经过这家蛋糕店的时候本能地回避了一下。或许连你自己都没注意到。你的身体,比大脑更想逃避。”
是这样吗?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吗?
也许吧,比如刚才她听到“草莓蛋糕”的时候,恨不能把自己缩进顾森怀里。
“那又怎样?”夏星眠的目光沉沉压在自己的两个拳头上,“我就是想逃避,我就是不想面对,怎么了?碍着你了吗?”
她的声音渐渐失控,身体也不住颤抖。
她当然不会明白这个突然闯进她的世界,莫名其妙要和她谈恋爱,平白无故在她父亲墓碑前说出一番听上去感人肺腑之言的人。。。。。。正拼了命要把她拉出去。
顾森缓了许久才压下怒火和悲痛,缓声开口:“也许里面有真相呢?”他说着握住她发颤的左拳,“有你母亲消失的真相。”
他一直在夏星眠崩溃的边缘反复横跳,她想甩开他的手,可没有任何力气,倒是一滴眼泪不偏不倚砸在他手背上。
安全带缓缓松开,车门慢慢打开,她踩在翻新的柏油马路上,却有种怎么也踩不实的感觉。
蛋糕店不再是记忆中那个小小的手工作坊,它有了牌匾,有了橱窗,有了透明的烘焙间。当年在柜台前结算的小姑娘也已经继承了她父母的心血,成了这家蛋糕店的新主人。
“欢迎光临。”女店主笑意盈盈地迎过来,“两位要订蛋糕吗?”
夏星眠对她没什么印象,对这改头换面的空间也只觉陌生。
这里能有什么真相?怕不是又被顾森忽悠了。
“不好意思,我们想向您打听个人。”顾森柔声道,“您还记不记得。。。。。。大概十多年前,在店外发生过一场车祸。”
女店主没有思考很久便干脆地回答:“记得,我当时还去凑热闹了!”
凑热闹。
夏星眠心口堵得发慌。
“当时很多人,我站得比较远,就隐隐看见好像是个男的,身边还跟着个小姑娘。哦对了,没准他们刚在我店里买过蛋糕呢,那个被压坏的盒子我认出来了。”女店主挠了挠头,终于发觉不对劲警惕起来,“你们是谁啊?”
夏星眠始终低着头,没有任何开口的打算。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进来找罪受。
“抱歉,其实我们想向您打听的是在那之后店里有没有来什么人呢?”顾森重新拿到询问的主导权,“比如让您印象比较深的客人或者来应聘的人。”
夏星眠倏地一愣,渐渐反应过来顾森口中的人是谁。不过那怎么可能?他也太会异想天开了。
她想走,但被他揽着,只好用嗅觉欣赏着店里新鲜出炉的面包。
“有是有,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女店主沉思片刻后说。
夏星眠的感官被强制暂停。
“她不是在那之后马上来的,中间可能隔了个把月吧。”女店主回忆道,“我那个时候还在上学,平常只有放学和周末能来店里帮忙,爸妈忙不过来就招了个人,她一开始不会做蛋糕,但学得很快,做得最好的就是草莓蛋糕,现在店里用的方子还是她钻研出来的呢!”
顾森瞥了一眼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些:“后来呢?”
“后来我大学毕业回来,她已经走了,我爸妈当时还觉得可惜呢。”
顾森点点头,继续问:“您知道她叫什么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姓张,不过我爸妈肯定知道,你稍等一下。”女店主说完转身上了楼。
夏星眠不清楚自己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在那位阿姨口中听到了母亲的名字,知道她把自己送进新学校之后就来到了这里,默默打了六年工,学会了做她最爱吃的草莓蛋糕,然后在她高考完的那个暑假辞职离开。
时间就像被计算好了一样。
可她这么做又是何苦呢?
一个既放不下死去的爱人又放不下活着的孩子的人,选择抛弃孩子,在爱人离开的地方,做着孩子最爱吃的东西谋生,远远地等着她成年,然后彻底消失。
逃不了的责任,直面不了的现实,在痛苦中挣扎了六年,最后终于能去找她的爱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