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揽明显怔了一下,似乎没听清,或者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说,”宋世语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气,“把衬衫脱了。现在。”
空气瞬间紧绷。宋揽脸上的温和缓缓褪去,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在镜片后静静地看着宋世语,深邃,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探究,唯独没有宋世语预想中的惊慌或疑惑。广藿香的气息似乎凝滞了一瞬,但依旧沉稳。
几秒钟的沉默,像是一个世纪那么长。只有窗外的雨声,铺天盖地。
然后,宋揽很轻地叹了口气,像是无奈,又像是别的什么。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解开了家居服衬衫的第一颗纽扣,然后是第二颗,第三颗……
布料顺着他的肩膀滑下,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和其下大片白皙的胸膛皮肤。
就在左侧锁骨下方,一道已经愈合、但仍清晰无比的齿痕,狰狞地盘踞在那里。齿印很深,形状特殊,边缘甚至有些增生性的疤痕组织,显示咬合时用了极大的力气,几乎要撕下一块肉来。那绝不是亲昵或情动时的痕迹。
宋世语的瞳孔骤然收缩。第一个失踪的Omega,那个在酒吧打工的年轻男孩,他的档案照片瞬间浮现在眼前。男孩有虎牙,略显尖长。现场报告里提到,男孩有与人剧烈搏斗的痕迹,指甲缝里有不属于他自己的皮肤组织和血迹,但一直没找到匹配对象。报告里法医根据伤口形态推测,施害者很可能被咬伤了,伤口位置……
就在这个位置。
所有的怀疑、侥幸、自欺欺人,在这一刻,被这个铁证般的咬痕,碾得粉碎。冰冷的绝望和滚烫的愤怒,如同两股岩浆,在他血管里对冲、爆炸。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拔出的配枪。冰冷的金属触感握在掌心,枪口抬起,稳稳地指向了沙发上衣衫半褪的人。黑洞洞的枪口,隔着一米多的空气,对准了宋揽的眉心。
“为什么?”宋世语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不是因为恐惧,是因为极致的暴怒和某种濒临崩溃的东西。“宋揽,你他妈告诉我为什么?!那些人呢?!他们在哪儿?!”
宋揽依旧坐在那里,维持着衬衫滑落肩头的姿态,露出那个刺目的咬痕和清瘦的胸膛。被枪口指着,他的神色却没有任何变化,没有恐惧,没有哀求,甚至连惊讶都少得可怜。他只是微微偏了下头,目光掠过那黑洞洞的枪口,然后,重新落回宋世语因极度情绪而扭曲的脸上。
然后,他笑了。
不是平时那种温和含蓄的笑,而是一种更深的,近乎愉悦的,甚至带着一丝奇异满足感的笑容。那笑容绽放在他俊秀却此刻显得莫测的脸上,有种惊心动魄的、妖异的美感。
“你终于发现了啊,世语。”他轻声说,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讨论明天的天气。“比我预计的,晚了那么一点。”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不是举手投降,而是向前,伸向宋世语,伸向那握着枪、因用力而骨节发白的手。
宋世语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微微发抖。理智在尖叫,命令他稳住,带他回去,审问,走程序。但情感,那被背叛、被玩弄、被彻底践踏的情感,如同狂暴的兽,在撕扯他的神经。
宋揽的手,温暖,干燥,稳稳地,握住了宋世语持枪的手腕。他的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奇特的掌控感。肌肤相触的瞬间,宋世语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平稳的脉搏,一下,一下,敲打在他的腕骨上。
然后,宋揽握着宋世语的手,带动着枪口,慢慢移动。不是移开,而是向下,移动了几寸,从指向他自己的眉心,移到了他自己的左胸上方,锁骨下方,那个狰狞齿痕的旁边——心脏的位置。
他的手指甚至轻轻调整了一下宋世语扣在扳机上的食指,让指尖更贴合那冰冷的弧度。
这个动作充满了难以言喻的亲密与惊悚。
宋世语僵住了,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动,只能瞪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恋人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脸。
宋揽抬起眼,镜片后的目光,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倒映出宋世语此刻震惊、愤怒、茫然的脸。那目光里,有一种近乎残忍的温柔,和一种笃定的、早已预料到一切的平静。
他微微倾身,靠近,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宋世语的唇。然后,他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气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引诱与宣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钻进宋世语的耳朵,烙进他的灵魂:
“现在,开枪。或者……”
他顿了顿,嘴角的弧度加深,那笑容里,终于染上了毫不掩饰的、冰冷的疯狂。
“你也是共犯了,世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