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数据深渊
第三十九章回响的结构
噪音是混沌的。复苏的、源于濒死神经结构深层“物理记忆”与外界混乱刺激耦合产生的噪音,更是混沌中的混沌。它们没有规律,没有目的,如同宇宙诞生之初的原始汤,充满了无序的能量涨落和随机的粒子碰撞。
但“结构”,或者说,“存在”本身的基础倾向,似乎就是抵抗彻底的混沌,寻找某种哪怕是最低限度的、暂时的、不稳定的“模式”或“秩序”,哪怕这秩序是盲目的、自毁的、毫无意义的。
宋世语的“信标”坐标,此刻就是这样一个奇异的焦点。一边是数据触须冰冷、高效、试图将其“固定”和“采样”的秩序之力。另一边是孟颜夕制造的、旨在干扰和吸引注意的、混乱的“数据-能量回响”。外部是Alpha闯入者的杀意、联合调查组的审视扫描、以及系统废墟本身残留的不稳定能量乱流。
所有这些内外的、有序与无序的、温和与暴烈的“力”,都在持续不断地、以不同方式、从不同角度,冲刷、挤压、刺激、扰动着那个坐标,以及坐标之下,那具濒死躯体神经结构中残留的、最后的、结构的“凹痕”与“活性”。
在这种持续的、多方向的、极端不稳定的“压力场”中,那些源于神经结构本身、自发产生的、无序的“噪音”,开始发生一些极其微妙、难以察觉的、自组织的变化。
不是意识的重组。那太高级,太复杂,需要的信息和能量远非当前条件所能提供。
而是一种更底层、更物理的、类似于“共振模式”的缓慢形成。
想象一下,将一把沙子撒在不同频率、不同方向震动的金属板上。起初,沙子会毫无规律地跳动、飞散。但如果震动的频率、强度、方向组合恰好在某个瞬间达到一种极其不稳定的、动态的平衡,某些沙子可能会短暂地、偶然地,排列出一些模糊的、转瞬即逝的、但确实可辨的、简单的几何图案(比如一圈波纹,或几条交叉的线)。虽然下一刻震动改变,图案立刻消散,但在那短暂的瞬间,结构,确实从混沌中“浮现”了。
宋世语“信标”脉冲中那些混乱的噪音,此刻就在经历类似的过程。
数据触须的固定采样,提供了一种稳定的、周期性的、但带有侵入性的“基准频率”和“空间锚定”。
孟颜夕制造的混乱回响,提供了不规则、高强度、但方向相对集中的“扰动波”。
外部能量乱流和各方扫描,提供了持续、多变、但强度不一的“背景噪声”。
而“信标”所连接的神经结构本身的物理特性(损伤程度、残留活性区域、生物电导性分布等),则决定了它对各种输入信号的响应模式、共振频率、以及能量耗散途径。
在这些因素的共同作用下,那些随机产生的噪音,开始不再完全随机。某些特定的频率组合、时间序列、或强度变化模式,因为恰好与当前这复杂的“压力场”产生了某种短暂的、不稳定的共振或增强,而被意外地、反复地、以稍微高于纯粹随机概率的几率“激发”出来。
于是,在“信标”脉冲那一片嘈杂的、不断变化的噪声背景中,开始极其偶尔、极其短暂地,浮现出一些模糊的、重复的、或具有简单对称性的“噪声片段”。
比如:
*一段“高-低-高-低”的强度起伏,持续了大约0。3秒,然后消散,但在十几秒后,又以极其相似的形态再次出现。
*一个类似“短促尖峰-短暂寂静-低频嗡鸣”的三段式结构,在几分钟内,被捕捉到了三次,虽然每次的具体参数都有微小差异。
*甚至,在某个极其混乱的瞬间,噪音的频谱图上,似乎短暂地勾勒出了一个非常简单的、类似“交叉”或“闭环”的、抽象的几何形状轮廓,随即被更强烈的乱流淹没。
这些“结构”的出现,完全是无意识的,是物理系统在复杂外力下被迫产生的、暂时的、不稳定的“动态模式”。它们不携带信息,不代表任何意义,如同风在水面吹出的短暂涟漪,或云层在特定光线下的偶然形似。
但它们的“存在”——哪怕只是转瞬即逝的、概率性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重要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