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上,落座的的人都在虚与委蛇高谈阔论,落单的臣子也装模作样与自己身侧的幕僚聊的火热。
楚自云思考半晌,再弯了些腰,束起的发丝顺着他的动作倾下肩头,疏隐但明显比之前更浓郁的冷桂香裹住她。
梁执枢的眸光晃了一下,她微眯起眼,没阻止他。
他轻声细语地同她分析起面前的场景。
清润的声音不疾不徐,用他们才能听见的音量,响在她的耳边。
“殿下,那位慷慨陈词的御史,是三皇子门下,籍贯江南,他反对加税,实为维护南方商贾利益,南方是三皇子根基所在。”
“与之争论的户部侍郎,是四皇子的人,背后是东南军工,主张加税以充军备。”
“他们看似争论国策,实则借此机会互相试探、打击对方财政命脉……”
他语速平稳,将错综复杂的派系关系、利益纠葛,掰开揉碎,分析得清晰透彻。
梁执枢的确没接触过这种领域,楚自云解释得富有逻辑不难理解,她便也听得稀奇。
楚自云的剖析并不平淡,他偶尔会穿插一两句自己的预测,带着毫不掩饰的冷峭。
“此人三句不离表忠心,下一刻便要颂圣了。”
他话音刚落,那御史果然声情并茂道:“臣二十年来,蒙受圣上隆恩,岂能不为君分忧……”
梁执枢:······
“那位青衣女子,”他目光扫过席上一位神色倨傲的礼部官员,“最喜旁人唱反调,越是附和,她越觉无趣,她接着便要嘲讽身边那位恭维她的人了。”
果然,那青衣女子嘴角一撇,凉凉开口:“哦?我竟不知道王大人有这般高见,平日不见得大人如此妙语连珠啊。”
······
少年弯着腰肢,同五公主姿态亲密地呢喃耳语,公主极为难看的面色肉眼可见地慢慢缓和,甚至透露出一股微妙的无语来。
酒过三巡,话聊正酣,脸上浮起迷离醉意的大臣们眼底却是清明一片。
这位靖安侯次子当真是做了公主的面首?
他们不信,但又只有这般能解释眼前的场景。
谈笑间,三皇子拍了拍一人的肩,那人端着杯盏起身。
他朝五公主的方向朗声道,“公主殿下金安!今日承蒙陛下恩典,臣得以于席间亲睹殿下凤仪,这杯酒,敬殿下福泽绵长,算是臣为殿下,接风洗尘——”
宴会其他的谈论声音骤然安静,喧嚣的宴席间一时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移向端起杯盏的年轻男子。
“众爱卿为何——”醉得迷迷蒙蒙的皇帝直起身子,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转过去,“突然静默至此——啊?”
“陛下~”他身边的坤泽连忙扑进皇帝的怀里,拿了葡萄去喂他,“大臣们聊着呢,您不专心听妾讲了些什么——听他们作甚~”
“哈哈——”皇帝搂住他倒回去,“爱妃还有什么是要讲给朕听的啊?”
群臣:······
众人的目光,又齐刷刷地转回来。
那人出声的那一刻,梁执枢的身边便安静得不像话。
与楚自云安静淡然的表面截然相反的,是他剧烈波动的信香。
信香随着压在冰雪桂香下极其凌冽的杀意和恨意汹涌了一瞬几乎失控,楚自云后退一步落到阴影里,信香被他强行收回去压制住仿佛并不存在这一瞬间。
楚自珩面向五公主,目光却投向她的身后,眉眼间尽是痛快的志得意满。
他恶意满满地弯起双眸,盯住那个几乎压死他前半生如今却为人奴仆的人身上。
“劳烦公主费心照料舍弟了,舍弟一时顽劣误入歧途。知道他在公主府上能受公主教诲,为兄甚是为他高兴啊。”
“这几日,平生是不是太过操劳了?你人都清减了不少。”
平生,是楚自云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