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靳淮生所料,柳妙娘听了他的回答便蹙了眉,浅色的眼眸里,忧虑满得将要溢出来了。
这回轮到柳妙娘叹气了。
“儿啊,娘求你别往虎穴龙潭里跳,咱们一家子如今这般我已然不知有多少知足了。”
“你上进是好事,但娘还是希望你一世安稳,早日娶妻成家……为何你不能安分些呢……”
她话锋一转,没有了先前的疾言厉色。
靳淮生原先图得也是一世安稳。
前世京畿大疫,家人故去,无可奈何。
今生呢?
今生的他已知来日,不能不作打算。其间种种,遗憾与希冀,哪里能与人说清。
他无法回答母亲的疑问,只是低着头不作声。
“……罢了罢了,这些时日,你有没有给绮兰备嫁妆?我原先想着她嫁人应当还有两年,也没准备那么多。我们家比不上别人公侯之家声名显赫,得给绮兰多备一些嫁妆傍身。”
早先绮兰与亭安看对眼的时候靳淮生就想到了这些,那时候他就让赵恒点过库房,自己也算过手头的账,想来十里红妆也是出得起的。
中原有母亲给女儿缝嫁衣的习俗,柳妙娘虽生在安奚,但到底是年少时便远走他乡来了靖国,对这些习俗也知晓。靳淮生知道,母亲从靳绮兰小时候便开始给她备嫁衣了,布料丝线也都是挑得顶好的。
前世绮兰早逝,柳妙娘亲手缝的嫁衣没能用上,今生绮兰嫁王府,自家备得寻常婚服也用不上了。
想到这里,靳淮生不免得也感到了遗憾。
想来柳妙娘心里也是可惜的吧。
婚服用不上了,只能宽慰自己红盖头也还能用。
“俨城老宅里还有父亲当年埋下的女儿红,外加一对从前就备好的朱漆描金提桶,这些时日我也安排去订了不少物件。我还在京中置办了一些产业,都归在了绮兰名下,来日也好傍身。”
听靳淮生此言,柳妙娘便知道他在上心准备着,便也就放心随他了。
她本想说一句长兄如父,靳远去的早,靳淮生如今帮着绮兰准备,也算是尽孝。
但到底还是没说出口,觉着这般言语,倒显得一家人生分了。
“绮兰出嫁,待我百年之后,这靳氏的家财都是你的了,你要多帮衬你妹子。我自己也攒了些私产,我预备一半给绮兰作嫁妆,另一半留着来日给你的新妇作见面礼。”
柳妙娘摸了摸手腕上的玉镯。
这只玉镯是她父母家传的,和另一个项圈是一对儿。她少时父母亡故,离家南下,唯有这两样物件傍身。当年最困顿的时候,走投无路了也曾拿这两样物件去质库换钱。
好在半生漂泊后,终于是立住了脚,寻到了归宿。
前世的柳妙娘在死前把玉镯给了靳淮生,把项圈给了靳绮兰。
后来项圈跟着绮兰一同埋在了底下,玉镯则是放在靳淮生手上。
那时候的靳淮生孑然一身,已然决定了此生都不娶妻成婚,便将那玉镯给当了世子妃的樊持玉作谢礼。
柳妙娘知道这镯子和项圈不是什么金贵的料子,不值多少银钱,但其间有代代相传的希冀,这般希冀与祈愿,才是弥足珍贵的。
座上的人回过神来,听见了玉石与木案碰撞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