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海战事,落日国虽仗着船坚炮利占了优势,但战线拉得太长,后勤补给成了他们的大问题。因此,他们急需自己人掌控长江航运,打通这条生命线。陈天烬之所以急着动手,正是因为接到了死命令。”
陆晚君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就在陈天烬铤而走险的前两天,疏影姐突然留下了一张字条,说是要回老家祭祖,此后便再不见踪影。也正是这张字条出现的时间太过巧合,让我们更加确定陈天烬要动手了,这才提前做了万全的安排。”
说到这里,陆晚君看着眼前这座沉默的喷泉,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与陈疏影初见时的场景。
那个女子,温婉如水,却又坚韧如蒲苇。在这风雨飘摇的南都城里,她用那双柔弱的肩膀,给这个没有女主人的家带来了别样的温暖与守护。
如今却生死不知,如何不让人唏嘘呢。
李云归没有说话,对于陈疏影的感情,她更深过所有人。陈疏影进门的时候,她还小。自幼丧母的她,对这位知书达理、进退有度,既像母亲又像姐姐的女子,有着近乎本能的依赖。李云归性子清冷,向来不愿将心事摊开来说,却唯独对陈疏影是个例外。
她知道,这位嫂子是打从心底里疼爱她,爱护这个家的。
若不是铁证如山,她怎么都不会相信,那个被陈疏影含辛茹苦拉扯大、视若性命的亲弟弟陈天烬,竟会是落日人的走狗,竟会做出那般丧尽天良、屠杀同胞的恶行。
“从前……”
伫立良久,李云归缓缓开口,声音有些飘忽,像是说给自己听。
“我一直不明白,父亲那样开明睿智的人,为何要办一场荒唐可笑的冥婚,非要让大嫂守着一个死人的牌位进门。”
她抬起头,看着二楼陈疏影曾经住过的房间,眼眶渐渐红了:
“这些时日,我奔走在战火之中,见多了生死一线,看透了人心凉薄。我才终于懂得,什么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乱世之中,大嫂生得那般花容月貌,又带着个年幼的弟弟,若是没有庇护,她是走不远的。父亲之所以办那场冥婚,不是为了那点迷信,是因为他看透了大嫂是个生性清傲、讲究有来有往的人。若不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让她觉得是在替李家尽孝,她断然不会安然接受这份救济。”
那是一场名为“冥婚”的救赎,是一个长辈对一个孤女最体面、最隐晦的慈悲。
“姐姐。”李云归转过身,泪水终于滑落,“你说,这样一个高洁傲岸、宁折不弯的人,怎么会养出陈天烬那样的匪类?若是让她知道了真相……她该有多绝望?”
李云归的疑问,陆晚君无法回答,只好伸手将李云归拥在怀里,柔声道:“陈天烬再是丧心病狂,也不会对自己的亲姐姐下毒手,我想,他是怕意外发生,提前安置了疏影姐,只是如今,除了陈天烬,没人能知道疏影姐在何处了。”
一番战火洗礼归来,家中物是人非,陆晚君自知无论何种安慰都无法抚平李云归心中的悲伤,只得寸步不离陪在她的身侧,不时找机会逗笑李云归。
好在多年观察,陆晚君早就对如何逗笑爱人了然于胸,经过多次说笑,李云归心中愁闷大减。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陆晚君正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李云归身侧,手里剥着个金灿灿的蜜橘,刚想递过去讨个好,却忽地被人一把拉住了后衣领。
“哎哎哎!你这傻孩子,还跟着呢?”
陆晚君回头一看,却是自家亲娘周云裳。被长辈当场拆穿这粘人的行径,她那张薄脸皮瞬间红了个透,“妈,你说什么呀。”
这时,一直在一旁捻佛珠的大夫人彭书禹也走了过来,神色温和却不容置疑地说道:“婚期已定就在这几日。按老理儿,大婚之前,你们二人确实不宜再见面了。”
“为什么?”陆晚君忍不住反问,却不知这一问显得自己好像过于心急,惹来周云裳与彭书禹无奈的轻笑。反应过来后,陆晚君大囧,一旁的李云归笑趴在周云裳的肩上。
“老话说了,新人婚前见面,婚后不顺的。”周云裳忍着笑,故意板起脸吓唬她,“反正啊,当年我和你大娘出嫁的时候,那是被关在绣楼里,一步都不许迈出来的。这都是为了求个长长久久的好兆头。怎么?难道你不愿意?”
周云裳笑着看向陆晚君,陆晚君当然是要说愿意的,可是刚刚反应太快闹了个笑话,现在又说肯定又要被笑,于是索性抿住嘴巴不说话。
却不想这番举动更是惹人捧腹。众人笑过,该遵守的便还是要遵守,陆晚君不再跟着李云归,忙着跟在彭书禹身后置办聘礼等一应事情。
李云归则由周云裳陪着,量身行,制婚服。
一时间李公馆的热闹,冲淡了连日来的战争阴霾,那沉闷的日子,好似又有了盼头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