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了,兄长怎么来了?”
卫拂开门迎卫修进屋,心里有点意外,脸上一如往日挂着不要钱一大把的微笑:“兄长先坐,我叫人泡壶热茶来。”
“不必忙了,”卫修抬手虚拦了他一把,在碰到他之前就收回了手,“我只是过来看看你,说两句话就走。”
卫拂眨了眨眼,装出一副很困又努力倾听的样子:“嗯?”
卫修道:“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又忽然接旨说你要去龙沙出使三年,家里都吃了一惊。”
卫拂见他还是公事公办的口吻,心里倒稍微放松下来,温言道:“当时事发突然,乱糟糟地就被叫进宫了,只来得及叫车夫跟家里报平安,怪我没交代清楚,让兄长和大伯父替我费心了。”
卫修摇摇头:“都是末节,人没事就好。”
卫拂笑了笑:“多谢兄长关怀。”
他们兄弟俩平时关系并不亲近,在众人面前尚且还能装一装兄友弟恭,独处时客套话讲完就无话可说了。
卫修先沉默下来,目光像没处落似地飘在窗台上,却又不急着走。卫拂总感觉他今天有点不正常,因为小时候卫修不太看得惯他,跟他说话比人家正经皇子还纡尊降贵;长大后又有很长一段时间刻意疏远着他,如非必要绝不会主动凑到他跟前来。
而现在,他浑身散发着一股“有话想说”的气息,却不知道在顾虑什么,迟迟开不了口。
是家中长辈有什么训示教导要卫修代为传达,还是要跟他谈谈行装盘缠、出门要带几个人?总不能是因为分别近在眼前,卫修忽然鬼迷心窍,想和他重拾“本来无一物”的兄弟情了吧?
就在卫拂分神瞎琢磨的空隙里,卫修像是终于不堪忍受这沉默的空气,僵硬地开口:“我听父亲说,是你坚持向陛下请求出使龙沙。”
“嗯。”卫拂点点头。
“为什么?”卫修的表情好像吃坏了东西,那种略带轻慢的怀疑看得人拳头痒痒,“你那西台舍人做的好好的,眼见前途一片坦荡,就算要攒资历,也不必千里迢迢地跑到龙沙去。况且陛下不是……”
卫拂:“不是什么?”
卫修瞪着他,片刻后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他不是念着旧日相伴情谊、对你格外开恩吗?”
卫拂:“……”
他在这个家里待了小二十年,第一次发现镇国公府的继承人好像是个大傻子。
“兄长这话日后千万别再提了。”卫拂无奈得直苦笑,“你这是既没摆对陛下的位置,也没摆对我的位置。且不说出使龙沙兹事体大,就算陛下把我派去边陲喝风那也是沐浴君恩。说到底,天子用人,哪儿轮得到臣下挑三拣四?”
“你……”
卫修一时语塞,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急的,但“愚忠”两个大字已经明晃晃地挂在了他眼角眉梢上:“去国三年,就算你在龙沙位高权重,那毕竟是别国的地界,终究和中枢显要之职没法比。三年后谁知道京中朝局如何,你回来以后还能有现在这样的地位吗?”
卫拂:“……”
这无比漫长的一天自上朝开始,然后是处理公务、给扶摇府送线索、和玉宫照夜私会、被刺客扔雷火弹、进宫商量对策、参加宫宴、和玉宫照夜第二次私会……到这都还没完,竟然还有最后一劫。
他今天出门到底冲撞了哪路神明,上天要派这个大傻子来惩罚他。
他真有点累了:“兄长教训得是,那现在怎么办,我去跟陛下说我舍不得清贵官职、舍不得风都繁华,我不去了,让他换个人爱谁上谁上吧。”
卫修:“……”
卫拂很难忍住不阴阳怪气:“你猜陛下会不会高兴,会不会觉得光把我贬为庶民就够了,会不会克制自己的怒火、不牵连我那无辜的亲族家人?”
卫修:“……”
卫拂作恍然大悟状:“哦对,因为陛下曾在咱们府上住过,必定顾念旧情,法外开恩,不会降罪于镇国公府——那太好了,我明天就去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卫修拍案而起,怒极呵斥,“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外面人人夸你知情识趣,你宁肯对着不相干的人和颜悦色,跟你兄长就这样顶嘴忤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