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沙盖理安足够远之后,米斯西里尔才终于允许自己停下来,他的精神感到一阵阵疲惫。
那些猜忌和污蔑都变得遥远而模糊。戴隆,戴隆,他现在只有戴隆了。
阿洛丝这匹皮毛光滑的勇敢母马,一路陪伴过他奔波于战火与使命之间。阿洛丝温顺地用鼻子蹭了蹭他满是尘土的手,动物无言的忠诚熨帖着他冰封的心湖。
“就剩我们了,大姑娘。”他低声说,声音沙哑,手指梳理着阿洛丝浓密的鬃毛,“我们去找他,只找他。”
他再次施展了那个定位法术,试图锁定戴隆的方位。
法术的反馈依旧模糊,像隔着浓雾看水中的倒影。只能大致感知到戴隆暂无生命危险,但情绪极度低落。位置指向遥远的东方,在一片未知的、人烟稀少的广阔区域。
这就够了,米斯西里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有一个方向,就好过漫无目的寻找。
他轻轻一夹马腹,阿洛丝迈开了稳健的步伐。一人一马踏上了东行的路途,将所有一切统统抛在了身后。
最初的几天,米斯西里尔几乎是麻木地前行,怒火灼烧后的空虚感占据了他的内心。眼前的景色从带着战争创伤的土地,逐渐变为相对平静,但也更加荒凉的原野和丘陵。
这里仿佛是被大战遗忘的角落。
他开始强迫自己停下来,向途中遇到的零星存在打听。
在一个依靠狩猎和采集为生的小型人类聚落,他形容戴隆:“一位精灵,辛达族,黑发,可能很悲伤,他是一位伟大的歌者。”
围着粗糙毛皮、脸上带着风吹日晒痕迹的猎户们互相看了看,茫然地摇头。“精灵?很少见到他们来东边这么远。歌者?没听过。”一个年长的妇人好心提醒他:“往东边去,林子更深,路也不好走,听说有些地方不太平,外乡人,小心点。”
他只好继续向东,进入了一片更为茂密的森林。这里尽是参天古木,阳光难以透入。他遇到了一位离群索居的南多精灵。那位精灵独自居住在一棵巨大的山毛榉树上,对米斯西里尔的到来充满警惕。
“我在寻找一位朋友,一位辛达精灵,他叫戴隆,从西边来,或许在悲伤地歌唱。”米斯西里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无害。
树上的精灵沉默地打量了他很久,才缓缓说道:“这片森林里只有风和树叶的声音,还有偶尔传来的不祥的低语。我没有见过你说的精灵,过度悲伤会吸引不好的东西,如果他真如你所说,那我劝你也别抱太大希望。”精灵的话语带着悲观,说完便隐没在浓密的枝叶间,不再理会他。
又一次走入歧途,焦灼让他感到喘不过气。戴隆到底去了哪里?他那敏感的心灵,在遭受了露西恩事件的打击后,会走向何方?会不会在绝望中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这个念头一次次刺穿他试图维持的镇定,他害怕找到的不是活生生的戴隆。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能加快脚步。
法术有时会给他一点点微弱的牵引,他会毫不犹豫地偏离原本的路径,循着那感觉深入荒无人烟的山谷或沿着干涸的河床跋涉。但很多时候,那感觉飘忽不定,最终消散在空气里,留下他独自面对更深的失望和崎岖难行的道路。
有一次,他误入了一片被沼泽环绕的区域。阿洛丝的马蹄陷入泥泞,挣扎着难以脱身。沼泽中的腐臭气味扑面而来,天空中盘旋着食腐的怪鸟。
米斯西里尔不得不下马,耗费不少魔力,小心翼翼地制造出临时的冻结路径,才艰难地将阿洛丝拖了出来。人和马都沾满了恶臭的泥浆,狼狈不堪。他坐在地面上喘息,看着眼前这片吞噬希望的沼泽,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甚至开始怀疑追踪术是否准确。
是否因为自己心绪不宁,或者距离太过遥远,导致法术产生了偏差?戴隆的情绪极度低落会不会影响法术的定位?
但他没有别的选择,这是他唯一的稻草。
他清理掉身上和阿洛丝身上的泥污,继续向东出发。他的胡子长了出来,头发凌乱,衣袍更加破损,看上去比任何一个流浪的旅人还要落魄,只有那双眼睛深处却燃烧着不肯熄灭的执着。
他经过了一个坐落在山坳里,几乎与世隔绝的人类小村庄,村民们对外来者既好奇又害怕。他依旧重复着那个问题,描述着戴隆。
一个正在编织篮子的老妇人抬起浑浊的眼睛,想了很久,才慢吞吞地说:“好像是,很久以前,是听过一阵奇怪的歌声,从东边的山里传来的……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人,不过那是好久以前了。”
这是这么多天来,第一次得到一点似乎相关的信息。尽管形容模糊,但米斯西里尔还是因此打起了精神。
“东边的山?是哪一片?能说得具体点吗?”他急切地追问,身体不自觉地前倾。
老妇人被他突如其来的激动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不再说话了。
米斯西里尔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谢过老妇人,留下一点草药作为答谢,然后立刻跨上阿洛丝,朝着老妇人刚才目光瞥过的那片连绵不绝,笼罩在灰色雾气下的山脉方向疾驰而去。
山路崎岖,林深雾重。
最终,米斯西里尔跨越了山脉,到达了中洲的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