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望去,那些人里不乏熟悉面孔。打过球的,帮过忙的,讲过题的,去过彼此生日会的……都有。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墙倒众人推。从来如此,不过如此。
他去接热水。
是的,他还好意思喝热水。
拐角处,又听到相似的议论,“我说学校够丧心病狂的,这样了还不劝退谢望忱。”
“哪舍得,官老爷们还指着这个状元苗子冲奖金呢。学校被他搞得乌烟瘴气,我们普通人实惨。”
“你还好,没开华坤的车,命还在。就谢家赚的那些黑心钱,啧啧啧,谢望忱晚上睡得着觉吗。”
按在水杯上的指骨收紧,他还没过去,一道强硬的女生声音先传来:
“我看你们才丧心病狂,学校哪乌烟瘴气了?就是因为你们这群云亦云唯恐天下不乱嚼舌根的人才乌烟瘴气!”
“谢家赚黑心钱,你看到了?”
“网上都传遍了好吧,大姐。”
宋汀沅大声道:“网上乱七八糟的爆料你就信?官方不是说了还在调查中?知不知道你们口中随便的几句话落在别人身上是什么重量?!”
她指住一人,“没记错的话,你拿过谢家的资助金吧?”
“还有你,冬令营要不是谢望忱顶替你点到,你能去竞赛?!”
那几个人啧声晦气,三三两两走了。
她极少大声说话,太激动,吼得快缺氧,按着台面大口喘气。
隔着一面墙,谢望忱背靠墙壁,缓缓闭上眼。
百密一疏,舆论对父亲的诋毁,攻破了母亲最后一道防线。
那晚他像往常一样回家,没有看到母亲,书房,画室,卧室,厨房,露台……全都没有。
最后找到,是在浴室,母亲穿着正式,化了淡妆,一只手垂在浴缸边缘,指间父亲的相片,血顺着相片滴下,满地鲜红。
窗外急风苦雨,他动不了分毫,直直跪下。
至此,他的少年时代彻底结束。
画面一转,一年后。
他嘴角胡茬变长,被爷爷送到美国费城读书。
经过最初的心理干涉,封闭治疗后,失眠,创伤应激有好转。只是畏光,并且有了留胡子的习惯。
他不是脆弱的人,那些湮灭的东西铸成今日更加坚毅和冷酷的面庞和性格。
国内舆论也已好转,官方通告展示第三方检测报告,洗清数据造假嫌疑,并且数据证明,华坤汽车事故率远低于行业平均线。
遥大新闻传播学院有一位教授一直在关注这件事,系统性于《今日时刊》撰文,厘清事件真相。
一时许多传媒人士,社会学家,经济学家,甚至商协纷纷出来发言,各方站在各自角度发出反思,呼吁理性竞争,营造更为和谐宽松的人文环境和营商环境。
他与那位名为张清竹的教授建立了联系。
为表感谢,捐助大笔经费用以课题研究和国内外学术交流,社科发展。
他以几乎是摧残自己的刻苦程度,仅用正常时间的一半迅速完成学业,回国发展,企图重铸父母留下的事业。
华坤没了,他可以创一个更大的。
爷爷看出他的急功近利,放他去港城历练。
一个亏损已久的运输公司。许多年前,爷爷曾依靠此处发家。
他和一线工人同吃同住,早上海港还未亮起,就拿记录仪查看航线,拜访船务。
长久的海风侵蚀,他皮肤粗糙,关节皲裂,手指偶尔一弯,血液流出。他不在乎,唯有痛苦更证明存在。
账面日渐好转。
港城市场环境宽松,资本强劲,家族企业发达,人情往来盘根错节,他积攒了许多人脉和资源,即便后来创立优盛,也时常往返两地。
某日,张教授知会他,门下有个女学生打算把华坤事件作为研究案例写进毕业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