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过谦。”圣上顿了顿,“朕调爱卿回京,入户部,便是看重你理财之能,如今国库空虚,边关吃紧,你有何见解?”
来了,林如海心里暗笑,沉声道:“臣以为,理财之道,开源节流并重,开源,在于整顿商税、漕运,节流,在于裁撤冗员、削减虚耗。臣在扬州时,曾拟过几条章程,若圣上允准,臣可详细奏陈。”
“准。”圣上点头,“三日内,将章程呈上来。”
“臣遵旨。”
林如海退回班列,能感觉到那些目光更复杂了,圣上这态度分明是重用,户部那些旧人怕是要坐不住了。
果然,户部尚书陈启年出列:“圣上,林侍郎初入户部恐不熟悉部务,臣以为,当循序渐进为好。”
这是要压一压了。
林如海神色不动,只听圣上道:“陈卿所言有理,林爱卿你可先熟悉部务,章程之事,可与陈卿商议。”
“臣遵旨。”
陈启年退回,与身旁的户部左侍郎对视一眼,眼中皆有得色,林如海看在眼里,心里却冷笑。
圣上让他与陈启年商议,表面是给陈启年面子,实则是将难题踢给了陈启年——章程是他林如海拟的,若陈启年反对,便是阻挠新政;若同意,便是认了他林如海在户部的地位。
高明。
朝会又议了几件事,便散了。
百官退出金銮殿,三三两两说话。
沈砚、周文渊走过来,低声道:“如海兄,今日圣上态度,你瞧明白了?”
“明白,”林如海点头,“圣上这是要借我的手,整顿户部。”
“不止户部。”周文渊道,“盐案虽了,可那些人不会甘心,你如今是他们的眼中钉,万事小心。”
正说着,一位穿着锦鸡补服的中年官员从旁经过,正是京营节度使王子腾,他面色阴郁,目光扫过三人,淡淡道:“林大人今日初入朝堂,便得圣上垂询,可喜可贺。”
林如海拱手:“王节度使谬赞,下官初来乍到,还望王节度使多多指教。”
“指教不敢。”王子腾似笑非笑,“只是户部事务繁杂,林大人可要仔细些,莫要行差踏错,辜负了圣上厚望。”
这话绵里藏针,对林如海来说不痛不痒。
林如海神色不变:“下官谨记。”
王子腾不再多言,转身走了,沈砚看着他的背影,冷笑道:“这位王节度使,原听说这几年要升九省统制,如今看来怕是悬了。”
林如海心中一动,王子腾任京营节度使多年,掌京畿防务,权势不小,若再升九省统制,便是封疆大吏,权势更盛。可如今圣上调他回京,又重用清流,分明是要制衡勋贵。王子腾这升迁,怕是真要“不了了之”了。
“无妨。”林如海淡淡道,“他升他的,我做我的。”
出了宫门,各自上车回府。
林如海靠在车厢里,今日这一遭,算是过了第一关,圣上态度明确,清流一脉支持,陈启年等人虽有微词却不敢明着反对。
至于王子腾,此人城府极深,今日不过是试探,真正的较量,还在后头。
马车在林府门前停下。
林如海下车,见长生已在门口等候。
“父亲。”长生迎上来,“朝会可还顺利?”
“尚可,”林如海与儿子一同往里走,“圣上问了盐务又让我拟理财章程,户部那边怕是要有一番周折。”
父子二人进了书房,林如海将朝会情形细细说了。长生静静听着,末了道:“父亲,陈尚书那边,您打算如何应对?”
“以静制动,”林如海道,“我先熟悉部务,章程慢慢拟,陈启年若识趣便与我合作,若不识趣……圣上自有圣断。”
长生点头,又道:“儿子今日得了消息,甄士隐先生有下落了。”
林如海精神一振:“在何处?”
“在京南三百里的云霞观,”长生低声道,“儿子托了严先生的门路,悄悄打听的,甄先生确实在那儿挂单,平日深居简出,很少见客。”
“云霞观……”林如海沉吟,“那是处僻静道观,香火不盛,倒是个藏身的好去处。你打算如何?”
“儿子想,先派人送封信去,试探甄先生口风,若他愿见,再安排会面,若不愿,也不强求。”
“这主意稳妥。”林如海赞许道,“务必隐秘,甄先生如今是许多人的眼中钉,咱们要护他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