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的意思是……”
“士隐愿留在府中,做个清客。”甄士隐转身,,“只是有一事,还请公子转告林大人,士隐既入林府,便与从前种种一刀两断,那本账册便是我的投名状。”
长生郑重点头:“先生放心,这话,长生一定带到。”
当夜,林如海在书房设了小宴,为甄士隐接风。
席间只有三人,菜肴也简单,却样样精致。
酒过三巡,林如海道:“先生既愿留下,如海有一不情之请。”
“林大人请讲。”
“长生如今在国子监读书,严先生虽学问渊博,可终究年事已高,先生若得闲,可否指点长生一二?也不必正式拜师,只当是长辈教导晚辈。”
甄士隐看向长生,这孩子不过六七岁年纪,却沉稳得不像个孩童,眼神清明,举止有度,他早听说林如海之子六岁中秀才,如今看来,确是非凡,若是明年秋闱下场,许是榜上有名。
“林公子天资聪颖,士隐不敢言教,”甄士隐谦道,“不过若公子不弃,士隐愿与公子切磋学问,互相砥砺。”
这便是答应了。
林如海大喜,举杯道:“如此,便多谢先生了。”
三人又说了会子话,多是学问上的事,甄士隐多年隐居却未放下书本,经史子集,无不通晓。
林如海与他越谈越投机,直到夜深方散。
送走甄士隐,林如海对长生道:“这位甄先生,果然是名不虚传,你日后多与他请教,于你学问大有裨益。”
“儿子明白,”长生道,“只是父亲,甄先生既入府,那账册的事……”
“账册的事,为父自有主张,”林如海神色不明,“甄先生既说与从前一刀两断,咱们便当不知此事,那些人未必会放过他,你要留心府中动静,若有可疑之人,立即来报。”
“是。”
父子二人又说了几句,各自歇息。
这一夜,林府许多人无眠。
黛玉在房中,对香菱道:“今日那位甄先生,你可见着了?”
香菱摇头:“姑娘说笑了,奴婢在后院伺候,怎会见到前头的客人?”
“也是,”黛玉笑了笑,“我只是听说,这位甄先生学问极好,父亲请他来府中长住,你日后若在园中遇见,不必拘束,他是父亲敬重的人。”
“奴婢记下了。”
香菱服侍黛玉睡下,自己回到隔壁小间,躺在床上,她却睡不着。
白日里在园中,总觉得有人在看她那目光很温和又慈爱,又让她莫名心慌,像是,像是多年前也有人这样看过她,可那是谁呢?她记不清了。
竹风轩里,甄士隐坐在灯下,手里握着块旧帕子。帕子已洗得发白,边角绣着朵小小的莲花,那是英莲周岁时,妻子亲手绣的,十四年了,帕子还在,人却……
他轻轻抚过那朵莲花,眼前又浮现女儿今日的模样,她长大了,长得很好,眉眼间不比那些贵人差,林姑娘待她好,林公子护着她,林大人更是仁厚,他的英莲虽经磨难,终究是遇到了好人。
这就够了,真的够了。
至于相认……甄士隐闭上眼。
再等等吧,等一切都安稳了,等他这个做父亲的有资格站在女儿面前时再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