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皮小说网

皮皮小说网>市井长河:民福里百年烟云 > 第259章 准备了一桌菜来了两桌客(第1页)

第259章 准备了一桌菜来了两桌客(第1页)

清晨的南码头鱼市,像一块吸饱了黄浦江水汽的海绵,湿漉漉地醒了过来。浓重的水腥气混着鱼虾特有的咸腥,随着江风一阵阵漫上来,黏在人的皮肤上、衣服纤维里,挥之不去。青石板铺就的路面被夜露和潮气浸得发黑,泛着一层油亮的微光,踩上去有些滑腻。刚刚发生的空袭似乎丝毫没有影响码头上的鱼获交易,或许这里本就是另外一个世界。各家摊位前,大大小小的木桶、木盆、竹筐依次排开,里面挤满了还在翕动腮盖、蹦跳挣扎的渔获。带鱼银亮如剑,黄鱼金鳞闪烁,鲳鱼扁圆如碟,更有一盆盆活虾青壳透明,弹跳起细碎的水珠。鳞片和沾着黏液的光滑鱼身在朦胧晨雾里,反射着天光,像洒了一地的碎银子,晃着人眼。穿着深色短褂、裤腿挽到膝盖的鱼贩们,早已亮开了嗓门,此起彼伏地吆喝着,声音沙哑而富有节奏,报着斤两和价钱,手臂上的水珠随着动作甩出弧线。但围拢在摊前的客商——那些穿着体面些的长衫客或精明干练的采办——大多只是抄着手,笑呵呵地看着,偶尔用手拨弄一下桶里的鱼,问问价,却并不急着掏钱。他们心里都揣着本账:这清晨的海货,价格最硬。只要再等上一等,等日头完全爬上来,江面的雾气散尽,这些离了海水不久的鲜货精气神一泄,价钱自然就软了。那时候再慢悠悠地上去,一口咬定个低价,十有八九能成。这是多年鱼市交易里心照不宣的博弈,也是属于清晨码头特有的、缓慢而笃定的节奏。姚胖子依旧穿着那身藏青色的西装,只是经过昨夜烟熏火燎、清晨匆忙,衣襟和袖口都沾上了些不明所以的污渍皱痕,反倒添了几分玩世不恭的“小开”模样。他鼻梁上架着一副圆溜溜的墨镜,遮住了小眼睛里惯有的精光,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一把看似精致、实则地摊货的折扇,迈着四平八稳却又略显虚浮的步子,晃晃悠悠地穿行在鱼市嘈杂的人群里。他东张西望,一副闲逛找便宜货又拿不定主意的派头。甚至踱到一个鱼获颇丰的大摊位前,煞有介事地拈起一条肥硕的大黄鱼,在手里掂了掂分量,又凑到鼻尖前似模似样地闻了闻,然后操着带点外地口音的上海话问了声价。听摊主报完,他立刻撇撇嘴,摇摇头,随手把鱼扔回水里,溅起些水花,转身就走,嘴里还嘟囔着“价钿辣手”(价钱太贵)之类的话。那摊主本是见他一身上等料子(虽然脏了),以为来了阔气主顾,没想到这么干脆就走,有些不甘心地从摊位后探出身,隔着人群还喊了两句,试图挽留讲价。孙卿则是一身蓝布衫、黑裤子,头发在脑后利落地挽了个髻,脸上未施脂粉,还特意在颊边那道疤痕附近用暗色稍微加深了点阴影,看起来就是个容貌有些缺陷、沉默勤快的普通女佣。她挎着一只半旧的竹篮子,低着头,不远不近地跟在姚胖子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目光低垂,仿佛只是听从主人吩咐出来采买,对周遭的喧闹漠不关心。而那十名换上各色便装的行动组战士,此刻已像水滴融入江河般,悄无声息地散入了鱼市熙攘的人流中。他们有的扮作扛货的苦力,蹲在墙角抽烟;有的像是早起找活计的码头工,在鱼摊间漫无目的地走动;还有两个干脆蹲在卖早点摊子前,捧着碗豆浆油条,眼睛的余光却扫视着周围。他们的位置看似随意,实则隐隐形成了一个松散的包围圈,核心便是姚胖子行进的方向。在这充斥着鱼腥、汗味和市井吆喝的清晨码头,没有人会去注意这些面目模糊、为生计奔忙的下里巴人。而就在此时,码头泊位那边又是一阵骚动。有人伸长脖子,扯着嗓子高喊:“又来船喽——!新到的渔船靠码头了——!”这喊声像是有魔力,原本在各摊位前逡巡讨生活的苦力、好些摊主,都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转身朝水边涌去,脚步又快又急。可奇怪的是,这些人刚涌到那艘正在系缆绳的渔船附近,探头探脑张望了几眼,竟又纷纷悻悻地退了回来,脸上带着习以为常的晦气或忌惮。姚胖子心中一动,觉得这情形有些蹊跷。他装作好奇,快走两步,一把拉住一个正摇头往回走的摊主——那是个四十多岁、皮肤黝黑、一口苏北口音的汉子。“哎,老阿哥,”姚胖子用折扇指了指那艘船,脸上堆起不解,“我看大家都跑过去,怎么又不问价就回来了?这不是刚到的鲜货吗?”“问价?作死啊!”那摊主被他拉住,先是一愣,随即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敬畏和无奈,“你不晓得啊?那是‘三爷’的船!人家自己有鱼行,捕来的货,根本不散卖给我们这些零碎摊贩,直接一筐筐抬去自己店里了!我们凑上去也是白搭,搞不好还要挨骂。”,!“哦?”姚胖子立刻显出浓厚的兴趣,顺手就从口袋里掏出那包“大前门”,殷勤地递了一根过去,自己也叼上一根,划火柴先给摊主点上,“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你们自己没船的,不就靠渔船来了吃货吗?”摊主深吸一口烟,话匣子也打开了:“我们是摊贩,小船来了,大家一哄而上,谁手快、谁要的多,价钱就好商量。说白了,这里头好多都是二道贩子,赚个差价。”他朝那艘“三爷”的船努努嘴,又指向远处一家六开门面的店铺,“那个‘三爷’不一样!人家是真有实力,有自己的渔船队,捕了鱼获,根本不经过我们这道手,直接送进自家开的鱼行里,门面大,伙计多,卖得快,价钱还硬!”“原来如此,”姚胖子恍然点头,喷出一口烟雾,“就是自产自销,一条龙。”“是的呀!”摊主连连点头,又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那‘三爷’在这里是说一不二的人物,手底下养着一帮人。我们这些摊贩,想在这里安安稳稳摆摊,每个月都得给他交‘规矩钱’(保护费)!不然……嘿嘿,麻烦不断。”“好了好了,不跟你多讲了,我还要去做生意。”摊主大概觉得话说多了,赶紧打住,脸上又挤出热情的笑容,指了指自己的摊位,“老板,有空过来看看我的货,我给你开的价钱,保证让你满意!”“谢谢侬,老阿哥!”姚胖子笑眯眯地朝他一挥手,“一定来,一定来!”看着摊主匆匆离去的背影,姚胖子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墨镜后的眼睛眯了起来。他摇着折扇,目光再次投向那艘已经卸下几筐渔获、正被苦力们抬走的渔船,以及远处隐约可见的、属于“三爷”的鱼行招牌。这个地头蛇的势力,比他预想的还要根深蒂固,不仅控制着码头部分鱼货流通,甚至还有自己的运输船队……这,恰好与钱有发供述的“用渔船带人进来”对上了。姚胖子心中那股追猎的兴奋感,愈发强烈。他朝身后的孙卿,极轻微地点了点头。“大发鱼行”——四个斗大的黑字漆在一块斑驳的木匾上,在湿漉漉的晨光里透着股虚张声势的土财主气。姚胖子仰头瞅着那招牌,嘴里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嘟囔:“还‘大发’?我册那,今天就叫侬‘触足霉头’(倒大霉)!”他收回目光,扫视着鱼行门口。那里确实比旁边零散摊位热闹得多,穿着体面的商贩和各大饭馆、酒楼的采办人员络绎进出,伙计在门口高声唱和着斤两、收着钱钞,显得生意兴隆。一股更浓烈的鱼腥味混着账房里的算盘声和铜钱味,从那洞开的门里飘散出来。姚胖子鼻腔里轻轻哼出一声,意味不明。他整了整那件脏兮兮的西装前襟,扶了扶小圆墨镜,手里折扇“唰”地一收,握在手中。随即,他挺起那圆鼓鼓的肚子,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小开”模样,大摇大摆地朝着鱼行门口走去。脚步看似随意,目光却在墨镜的遮掩下,锐利地扫过门口每一个伙计、每一个进出者的面孔,评估着里面的格局和动静。孙卿依旧低着头,拎着竹篮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两步远的地方。她脸上那副“苦相”更浓了,眉头微蹙,嘴唇紧抿,活像个跟着不靠谱主人、心里满是抱怨却又不敢言声的受气丫鬟。只有偶尔抬起的眼皮下,那双眼睛会飞快地掠过四周,将鱼行两侧的巷道、后门可能的位置、以及附近易于藏匿或突击的点位,一一记在心里。而在他们身后,如同潮水悄然漫上沙滩,那十名化装成各种身份的战士,已从鱼市不同的方向、借着人群和摊位的遮挡,不露痕迹地向“大发鱼行”周围聚拢、合围。扛包的苦力在对面屋檐下歇脚,擦鞋匠在不远处摆开了家伙什,卖烟卷的小贩挎着箱子慢慢踱步……一张无形的网,在清晨码头的喧嚣与腥咸中,正稳稳地收紧。目标,就在那匾额之下。姚胖子脸上堆着那副见人三分笑的市侩表情,跟着几个熟门熟路的客商,抬脚迈进了“大发鱼行”的门槛。里面光线比外头稍暗,混杂着更浓烈的鱼腥、潮湿木桶和铜钱的气息。他眼睛在墨镜后飞快地扫视——偌大的铺面里,除了四五个穿着油腻围裙、手脚麻利地给客人称鱼算账的伙计,就是一个戴着小圆眼镜、脑袋秃了一半的账房先生,斜倚在高高的柜台后面,手指噼里啪啦地拨着算盘珠,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还有几个赤膊的苦力,正吭哧吭哧地把刚从码头抬进来的、还滴着海水的鱼筐往后院搬。唯独不见那个传闻中“说一不二”的三爷踪影。“先生,侬要买点啥回去?看看今朝的带鱼,银光锃亮,烧出来味道交关赞!”一个二十来岁、眼神活络的伙计凑了上来,嘴上热情,眼睛却不住地在姚胖子那身脏西装和圆墨镜上打量。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先生看样子是第一趟来我们‘大发’嘛?以前好像没见过。”伙计试探着问。姚胖子很随意地摆了摆手,眼睛依旧朝着那一排排木桶里张望,仿佛在挑剔地挑选,嘴里应付道:“我之前嘛,都是到董家渡码头那边拿货的,路远是远点,但花样多。今朝路过这里,顺便看看。”他口气不小,俨然是个有固定渠道的买家。伙计碰了个软钉子,脸上笑容淡了些,正要转身去招呼别的客人,却听见姚胖子像是忽然想起来似的,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对了,阿拉状元楼的采买,来过你们这里伐?”“状元楼?!”那伙计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腰杆都不自觉地挺直了些。那可是上海滩顶顶有名的宁波饭店!来的要是他们的采买,那可是条平时烧香都拜不来的大生意!“没……没来过!先生侬是……状元楼的?”姚胖子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依旧那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伙计的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脸上堆满了十二分的殷勤:“哎呀呀!先生您早说嘛!外面这些货色,都是应付普通客商的,哪能配得上状元楼的台面!您跟我来,里面请,里面请!我们后头备着好货呢!有三斤往上、金鳞完整的大黄鱼,还有半斤一只、膏满肉肥的梭子蟹,都是特意留着的!”“我艹!”姚胖子恰到好处地骂了一句,脸上露出又惊又喜、又带点埋怨的神色,“有好东西还藏起来做啥?怕爷叔我出不起钞票?”“哎哟,先生您误会了!”伙计连忙解释,声音压低了些,朝柜台后的账房先生使了个眼色,账房先生也停下了拨算盘,抬眼看过来。“是我们东家特意交代的,这些尖货,要留给识货的、出得起价的老主顾,或者……像您这样有来头的大客户。”“东家?”姚胖子这才像刚想起这茬似的,摘下墨镜,露出一双小圆眼,朝铺面里外又仔细看了一圈,嗓门也提高了些,带着点生意人惯有的、想要攀关系的热络,“那你们东家人呢?哪个是你们东家?让我也认得认得,以后生意好直接谈,省得麻烦。”“那是应该的,应该的!”伙计连连点头,脸上堆着笑,眼睛却贼兮兮地又瞟了一眼姚胖子身后那个一直低着头、拎着篮子默不作声的“女佣”孙卿,似乎在评估这位“老板”的排场和真假。“不过……不巧得很,东家现在正在楼上会客,要等一会才能下来。要不,老板您先移步里面看看货?好东西不等人,万一被别的老主顾订走了……”“不着急,不着急。”姚胖子摆了摆手,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大生意,总要慢慢谈。我有的是时间。”说着,他伸手就往自己那件脏西装的内侧口袋摸去,像是要掏烟。手指触到那包“大前门”,顿了顿,又滑向另一个口袋,这回摸出来的,是一盒印着骆驼图案、金晃晃的美国“骆驼”牌香烟。他动作熟练地弹开盒盖,自己先叼出一根在嘴上,用一只镀金的打火机“叮”一声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吐出几个烟圈。然后,他才像是忽然想起礼数似的,将烟盒朝那伙计和柜台后面一直竖着耳朵听的账房先生递了过去:“来来,老兄,抽一根,美国货,味道蛮醇。”那伙计一看这金黄色的烟盒,眼睛都直了,受宠若惊地双手接过一根,连声道谢:“哎哟!谢谢老板!谢谢老板!这可是‘骆驼’牌!美国货!我就……我就以前三爷过寿辰的时候,沾光抽过那么一回,味道是交关好!”他小心翼翼地把烟凑到鼻子下闻了闻,才就着姚胖子随手递过来的火点上,眯着眼,无比享受地吸了一大口,仿佛吸的不是烟,是身份和面子。柜台后的账房先生也矜持地接过一根,对着光看了看烟卷上的字样,这才点燃,朝姚胖子微微颔首致意,态度显然比刚才热络了不少。“先生,您稍等,我这就上去给您通报一声!”伙计抽完那根珍贵的“骆驼”,满脸红光,态度殷勤得近乎谄媚,朝姚胖子连连点头,转身就小跑着朝店铺里间通往里屋的通道奔去。姚胖子朝他背影拱了拱手,脸上依旧是那副和气生财的笑:“多谢小兄弟费心!”他的目光却如影随形,紧紧锁着伙计的背影,看着他消失在里间门帘后。紧接着,楼上隐约传来了“咚咚咚”的、不甚清晰的脚步声,显然是伙计上楼去禀报了。姚胖子这才像是松了口气,将视线转回店堂里那些正在与伙计们为一分一厘斤两、价钱扯皮的商贩们身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柜台边缘,耳朵却竖得老高,捕捉着楼上可能传来的任何动静。然而,就在他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视时,眼角的余光猛然瞥见一个身影正从刚才伙计进去的那个里间门帘后闪了出来!那是个中等身材、穿着普通灰布短衫、头戴礼帽的男人,手里还拎着个竹篮,里面是两条金灿灿的大黄鱼,完全是一副刚采买完、准备离开的商贩模样。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他低着头,脚步不急不缓,沿着墙边朝店门口走来,似乎想悄无声息地混出去。起初,姚胖子并未太在意,只当是鱼行里其他谈完生意的客人。可就在这人经过姚胖子面前时,不知是出于职业性的警惕还是无意,那人一直低垂的目光,极快、极隐蔽地朝姚胖子脸上扫了一下!就是这电光石火般的一瞥!姚胖子心中如同被重锤狠狠砸中,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僵——这张脸!这张颧骨微凸、眼尾下垂、带着市井油滑气的清癯面容,虽然此刻戴着帽子、衣着普通,但分明就是他昨晚盯着看了许久、姐夫陆伯轩亲手绘制的那幅画像上的人!“老河北”!姚胖子心中惊呼。卧槽!这真是“准备了一桌菜,来了两桌客”!目标“三爷”还在楼上,而这个更危险、更狡猾的特务头子“老河北”,竟然也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个地点!先抓哪个?!姚胖子的脑子在百分之一秒内就陷入了激烈的天人交战。抓“三爷”,是既定任务,且此刻己方已布控,相对有把握;但“老河北”是意外收获,是更关键的保密局特派员联络人,一旦让他溜走,再想抓就难如登天,而且他出现在这里,很可能与“三爷”的渔船偷渡计划直接相关!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姚胖子基于老侦察员的本能和瞬间的利弊权衡,做出了决断——先拿下“老河北”!绝不能让这条大鱼从眼皮子底下溜了!:()市井长河:民福里百年烟云

已完结热门小说推荐

最新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