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文脸微微一红,随即正色道:“那我明天就去办。不过我担心,如果四家银行的信贷主任约在同一时间上门……”
“不会的。”陈奕妍摇头,“银行贷款审批是分批次的。我们主动控制节奏,这周约见汇丰,下周恒生,下下周渣打。这样我们只需要一个临时工,每周去不同的‘办公室’上班就行了。而且——”
她顿了顿,眼神深邃:“我们要主动邀请银行的人上门。”
“主动邀请?”
“对。”陈奕妍在记事本上快速写着,“永利实业的王主任,我们不要约在银行见面。我们要邀请他来‘我们公司’考察。告诉他,我们刚搬了新办公室,想请他来看看我们的业务。然后,在他来之前,我们把那个五十尺的小房间布置得像模像样,请几个临时员工,准备好‘业务资料’。让他亲眼看到,我们是一家有实力、有前景的公司。”
张家文愣住了:“这……风险太大了。万一他问问题,临时工答不上来怎么办?”
“所以临时工不能是随便找的。”陈奕妍说,“我们要培训。培训他们背熟公司的基本信息:主营业务、员工人数、主要客户、未来规划。这些信息,我们事先编好,让他们背熟。银行的人通常不会问太深的问题,他们更在意的是现场的感觉——这家公司看起来是不是在正经做生意。”
“那如果问深了呢?”
“那就由你或者我来回答。”陈奕妍看着她,“阿文,从明天开始,你不只是我的助理,你还是永利实业的‘业务经理’,丰年贸易的‘市场总监’,四海航运的‘运营主管’。你要熟悉每一家公司的‘业务’,随时能回答银行的问题。”
张家文感到一阵眩晕。她只是玫瑰园出来的问题少女,中学都没毕业,现在却要假扮三家公司的管理层,去骗那些在银行工作了十几年的专业人士。
“我……我怕我不行。”
“你行。”陈奕妍握住她的手,那双手很凉,但有力,“你在玫瑰园的时候,能骗过管教,能拿到额外的食物,能保护自己不被欺负。那些比骗银行难多了。你只需要记住一点:你先相信自己是那个人,别人才会相信。”
张家文看着陈奕妍的眼睛,那里面有某种她说不清的东西——不是疯狂,不是贪婪,而是一种近乎虔诚的笃定。仿佛她不是在编织一个巨大的谎言,而是在建造一座真正的殿堂。
“好。”张家文重重点头,“我去做。”
“还有一件事。”陈奕妍从包里取出一张名片,“这个人,你去接触一下。”
名片上写着:林国栋,星岛日报财经版记者。
“记者?”张家文不解,“我们不是应该低调吗?为什么要接触记者?”
“因为流水不只是给银行看的,也是给市场看的。”陈奕妍说,“一家默默无闻的小公司,突然从银行贷到几百万,会引人怀疑。但如果这家公司时不时在财经版有点小新闻——比如‘永利实业获东南亚大单’、‘丰年贸易拓展电子元件业务’——那么银行就会觉得,这家公司确实在蓬勃发展,贷款给它,是合理的。”
“我们要买新闻?”
“不,我们要制造新闻。”陈奕妍笑了,“记者要的是独家消息,我们要的是曝光。给他一些‘内幕消息’,让他写几篇不痛不痒的报道。不需要大篇幅,只需要在财经版的小角落出现几次。成本很低,但效果很好。银行信贷主任也是看报纸的,他们看到这些报道,会对我们更有信心。”
“这个林记者,可靠吗?”
“周会计师介绍的,说这个人‘只要钱到位,什么都敢写’。”陈奕妍把名片递给她,“你去接触,先给他五百块车马费,看看他的反应。如果合作愉快,以后可以长期。”
张家文接过名片,感觉那薄薄的纸片有千斤重。从假扮公司高管,到贿赂记者,每一步都在把她推向更深的灰色地带。但她没有退路了——从她同意参与这个计划开始,就没有了。
“妍哥。”她忽然问,“我们这样做,最后会得到什么?”
陈奕妍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维多利亚港的夕阳。金色的光芒洒在海面上,也洒在那些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上,像镀了一层不真实的光。
“会得到选择的权利。”她轻声说,“阿文,你现在去求职,人家看你的履历,看到玫瑰园三个字,连面试的机会都不会给你。但如果我们成功了,你是嘉文集团的联合创始人,是三家公司的董事,那时候没人会在乎你从哪里来,他们只会在乎你能给他们带来什么。”
“那如果失败了呢?”
“如果失败了,”陈奕妍转过身,笑容里有一丝苍凉,“我们就回笼屋,或者进监狱。但至少我们试过了。总比一辈子活在别人的歧视里,活在看不到希望的日子里,要好得多。”
张家文沉默了很久,然后小心地把名片收进包里。
“我去联系林记者。”
“等等。”陈奕妍叫住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这里面有两千块,是给你置装和应急用的。去见银行的人,见记者,要穿得体面些。在香港,人靠衣装。穿得好,别人就会多信你三分。”
张家文接过信封,指尖触摸到钞票的厚度。这是她这辈子拿过最多的一笔“零花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