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寻只得领着虞听穿过走廊来到一个私密的会客厅,厅中果然已经摆上了燕氏守护神的神像,虞听假期读过一些奥林德的神话书籍,在奥林德,大家族会宣称神话中的某位神明是自己家族的守护神,以此彰显家族受到庇佑,天生尊贵。
燕氏的守护神是一位司掌公平与智慧的神女,神像由整块的碧玉雕刻而成,当初燕氏找到整个奥林德最优秀的能工巧匠雕刻,神女的面容温润皎洁而不失庄重,眉目含笑,裙摆飘带飘飘欲飞,顾盼流转间,神姿栩栩如生。
虞听和燕寻点了香,在燕士昌和夫人后面的两个蒲团上跪下来,将香举至眉心齐平。
佣人在侧后方分列两边肃立,管家敲响一口小钟,低沉的钟声回荡,燕寻闭上眼睛,与虞听一同持香鞠躬。
每年燕寻都跟着父母在新年这天祭拜,这是家族的规矩。但他从不关心仪式背后的意义,他和虞听一样,打心眼里不信什么神佛,更没有需要寄托在谁身上的宏愿。
钟声减弱,几人直起身,平生第一次,燕寻微微凝眸,观察面前的守护神像。
“去敬香啊,”虞听在他身旁耳语,“到你了。”
燕寻站起身,走到神女像面前。他低着头把香插好,神女那张莹润端庄的脸俯瞰着他,香火的烟气氤氲拂面,恍然如置身仙境。
燕寻心里忽的一动。
低头的时候他心里一片空白,可刚刚他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被什么注视着的感觉。
他抬起头来,一错不错地盯着家族的守护神像。
“愿神女保佑。”他低声说。
燕士昌与妻子暗暗对视一眼,从彼此眼神中看到如出一辙的意外。
虞听也惊讶地看着燕寻走回来。他还不算正式过门,不需要上前插香,他站起身来,把自己的香交给燕寻——在奥林德的民俗中这算是让香火经过本家人的手代传之意——同时悄声问:“够虔诚啊,燕少。”
燕寻垂下眼帘。
如果真有漫天神佛,那神佛一定知道他一片忱心,所求为谁。
“别乱说。”他嘴唇不动地道,“让神佛知道,就说破了。”
*
辞旧迎新后,赛罗米尔的假期也逐渐迎来尾声。
新的学期,也意味着距离虞听父亲在上议院的提案进入最后一轮投票的日期同样在慢慢逼近。
原书中,虞家的政治生命系于虞中将一身,一旦父亲被政敌迫害,在战场上也很快会陷入被动,整个家族更是危在旦夕。
但在虞听以为自己可以全心全意为拯救家族奔忙之时,总有意料之外的荒唐事接踵而来。
“……综上所述,赛罗米尔的全体三年级教职工一致认为,这个艰巨的任务应该交给在座的诸位,”学生会文体部部长啪地合上文件夹,“大家还有问题没有?”
活动室内一阵沉默,空气宛如结冰。
文体部部长看着长桌边的几个青年,嘴角抽动,肩膀一塌挤出讪笑。
“各位大神行行好,这又不是我决定的!”文体部长组织过不下十场校内大型活动,平日俨然以专业的晚会导演自居,这还是他第一次满脸堆笑地冲人说话,“你们别不吭声啊,有什么意见就说说呗!对对,林抚同学,林学神,你有什么要说?”
桌边的林抚放下手:“我的问题是,是谁决定要排演这么没有营养的舞台剧,又是谁写的剧本?”
“是戏剧史的海默教授!”文体部长热情洋溢道,“各位都是海默教授钦点的最佳饰演者!”
“他哪里看出来我们适合了?”林抚以一种分析的口吻追问,“我只看到了一个表面宣扬骑士精神,实则堆砌了各种审美停留在中世纪的元素,只会受到贵妇人追捧的烂俗爱情故事。”
“学神你不能这么想,”文体部长锲而不舍,“剧本中每一个角色设定上要么风流倜傥,要么正义凛然,要么大气端庄,哪怕是从外形条件这么肤浅的层面来看,能被海默教授钦点也应该视为一种荣幸!”
林抚推推眼镜,镜片后的双眼充满了怀疑的目光。大约被这种冷冰冰的、批判性的眼光所慑,文体部长把视线转向另一边坐着的金发青年身上。
“亲爱的尤里乌斯,好学弟,”文体部长搓着双手,“你是校队的队长,以你的风范和气质饰演这里面的任何一个角色都是绰绰有余不是么?这是赛罗米尔一百五十周年校庆的献礼,你也希望索恩家族能在这场盛会中有所参与吧?”
尤里乌斯的校服领口别着一枚考究的领针,在场所有人中只有他看起来坐姿最端正有派头,像油画里的年轻王公。
王公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微笑:“替我转达对海默教授的感谢,感谢他对我青眼有加。但我想这事还是交给戏剧社团的同学们……”
文体部长用袖子擦擦额角的汗珠,转向另一边。燕寻正坐在他手边,面对学生会主席,他的顶头“上司”,文体部长控制不住地腿软,更何况他了解接下来他要开口提要求的对象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燕主席,海默教授反复强调让我一定邀请你……”
“我马上要参加伊斯特芬的考试,抱歉。”燕寻面无表情道。
文体部长撑住桌沿才勉强没有滑倒,和燕寻的交流结束得这么快让他感到解脱,解脱之后又涌起深深的绝望。
“算了,一出戏的事。”另一边传来一声深深的叹息,“先算上我一个吧。”
文体部长刷地抬起头,脸部肌肉因狂喜而抽搐:“虞听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