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如此。”李长安笑道,“唯独你不可。”
说罢。
越眾而出。
步向刘府。
人群骚动退后,顷刻空缺下一块。
无赖汉没作阻拦,当头那个啐了一口,恶声道:“本以为爷爷今日是白费口水,没成想,竟真有个带种的!兀那汉子,姓甚名谁?”
李长安回答他,或说回答窟窿城,回答十三家,回答钱唐城內外几十万活人与死人。
“我乃上景门道人李玄霄。”
不再理会他,径直跨过大门,轻轻扶起孩子。
“阿翁?阿婆?”
孩子怯怯唤了两声,渐渐抿紧了嘴,不再出声,只紧紧抱住了李长安的手,止不住的轻轻抽泣。
李长安半跪著为他掸去些灰尘。
起身回望。
门外是乌压压的人头,各色的人等带著各色的面孔藏著各色的心思。
道士平静道:
“我亦是解冤讎。”
…………
两人兵分两路,无尘暗里去寻求援助,李长安则留下搜救倖存。
循著呻吟,他从尸体堆里翻出几位重伤垂死的武士。
沿著哭嚎,又打柴房、畜栏中制服了几个发狂的僕役。
顺著啜泣,自一口老井下找到一个惊恐的婢女。
她和同伴被幻术所欺,爭相投井。当钟声响尽,恶鬼离去,她清醒后的第一眼,只见同伴的尸体堆叠著將自己托出水面。
她嚇坏了,几乎丧失了言语能力,只剩下哭泣,但难得神志还算“正常”。道士便把刘家遗孤交託给她,自己腾出手继续搜救。
诚如无赖汉所言,恶鬼留下了小半活口,约么五十来人。然而,他们不是肢体残缺,便是已精神失常。可以预见,倘若没有李长安,残存者只会被困在刘府,在痛苦与癲狂中哀嚎至死。
这就是鬼王的“慈悲”。
…………
府內一间较为偏僻狭小的院子。
院墙上绘有符图,角落放置有镇物,中间是一座小庙,庙里供奉的除了刘家的先人,还有二十八具鎧甲,歷经战阵但养护得宜,顶上各悬有黄布星图,正合斗宿,或许是某种法术的载体,可惜內里泥塑已裂,甲冑神光已晦。
种种布置表明这间小院大抵是刘家准备的避难所,不知为何,没起到什么作用。
道士便把倖存者安置在此,庙中神台也清理出来放置伤员。
完了,正准备弄些食水疮药。
可一扭头,倖存者里竟相继出现低烧、抽搐、呕吐乃至伤口脓肿的症状。早上才受的新伤,半天不到,怎么可能化脓?甚至,李长安自己都感觉到微微的不適。
“是鬼瘟。”说话的是名老者,“鬼王手下有一痈疟使者,它在府中播下了邪疫,但凡踏入刘府,必染瘟病。”
这老者是道士自一处庭院中找到的,那庭院里有十数人,人人眼睛被刺瞎、耳膜被戳破,老者亦是如此。当时,道士没看出什么特別之处,只以为是个刘家老僕。
但而今看来……
“老丈是?”
老者撩开白髮,流淌脓血的左耳后,以血为墨,画著一只假耳。
“老朽是刘家的供奉,也是这间庙子的住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