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医生推了推金属眼镜,温声说孩子肝脾肿大,说再不手术活不过半年。
说已经联系了几家大医院,说**太难等,说只能先做葛西手术缓解,手术费用极高,但成功率只有30%……
看到她和他第一次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大部分钱都被她花完了,剩下的钱她以后还要花,她根本不愿意也不可能把钱都送去给孩子治病,更何况他们的钱根本不够,还要为孩子背上一身外债。
但他不同意。他坚持要治疗。
那是他第一次忤逆她的意思。
……
整个房间都在震颤,震颤,电话铃声尖锐地响着,仿佛永远不会停歇。
她看着自己迈着迟缓的步伐,走向铃声响起的方向。
她看着自己接起电话。
地震就在此时停下,世界重归寂静。
座机对面是椭圆形的复古的镜子。
她一边听着电话,一边歪头在镜子里打量着自己的模样。
好像耳朵听不懂,眼睛也看不懂一样。
“很遗憾,手术失败,孩子离世了。”电话里的医生声音仍然平稳,他顿了一顿,“您先生昏倒在医院了。您要不要过来一趟呢?”
所有的背景音乐全部在此刻刹停。
所有的场景全部在此刻扭曲,撕裂,融合,团成深不见底的黑色块,在一瞬间被点亮,变成光亮的惨白。
时伊站在了第一人民医院的大厅中央。
那碑牌在冷光下显得极为崭新。
酒精味道直冲入鼻腔,辛辣,呛得人涕泗横流,大脑一片空白。
戴着大大护士帽的小女孩护士接待了她。
她胸前挂着名牌。
【护士长】
【王小月】
她带着时伊穿过医院长长的走廊。
时伊一个一个诊室地走过去。
周边路过的,无一例外,全是医院白天的医生和病患。他们交替了身份,互相杀戮着。现在看来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您的丈夫晕倒在我们医院,真会给医生们添麻烦呀。”她嗓音尖锐,黏腻,“他的病也越拖越严重了,不治疗可怎么行呢?”
“……他什么病?”
小女孩黑洞洞的眼睛望着她,很不满:“你丈夫生病你都不知道?”
时伊没说话,小女孩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过头朝前走,道:“伯基特淋巴瘤。高度侵袭性的,细胞增殖速度很快。必须立即治疗,如果再拖下去肯定会死的。”
时常突然起来的高烧。
刺激性的带血的干咳。
一切都和记忆里对上了号。
小女孩护士突然拍了脑袋:“走错了——应该是那边才对。”
时伊沉默地跟着她转身。
余光里,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记忆录播用不了。
是什么不对劲呢?
为什么他生病不告诉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