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沈幼宜有些意外,瑞王甚少参理朝政。可以说他是韬光养晦,保全自身,也可以说他是对朝中事务实在无甚兴趣。
“瑞王求情求得倒是高明。他道你曾随陛下往江南赈灾,又修撰鱼鳞图册,总有些苦劳。功过如若能稍稍相抵,恳请陛下从轻发落。”
“先前先帝驾崩,瑞王自请前往康陵守陵,朝中上下颇为赞许他的孝道。他有理有据为你求情,陛下便将你的流放地从黔州改为了房州。”
虽然同是流放,但房州富庶,多为达官显宦放逐之地,比之黔州可谓天差地别。而且官员若贬谪房州,是仍有起复的指望的。
虽说沈幼宜已经没了可能,但瑞王这份人情她依旧心领。
如今一百零八日守陵期满,瑞王不日就该就藩。他的封地是仁宗在世时亲自定下的,汉阳富饶之所,离京畿亦不算遥远。原本瑞王早两三年便该前往封地,只因先帝宠爱,兼之先帝自感龙体欠安,故而将瑞王就藩的时间推迟了一阵。
大晋惯例,凡亲王就藩,允准朝中文武百官前往王府行辞礼。
毕竟日后再难相见,瑞王前日还于酒楼设宴,宴请昔时好友。
沈幼宜知道谢明霁自幼在宫中为元朔帝伴读,与瑞王也有几分交情。
“席上瑞王多喝了几杯,向我提到你,说——”谢明霁学这位王爷的语气,自己都有些好笑,“昨日本王见到了宫中的宸妃,你别说,她与长瑾竟有五六分相像。”
沈幼宜失笑:“他真是一如既往的好眼力。”
谢明霁不自觉随她笑,欲言又止时,隐下了瑞王的后半段话。
那时瑞王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临别在即,说话少了顾忌:“本王就想,果然皇兄喜欢的是长瑾这一类的美人。”
他握着酒盏的手一顿,旁敲侧击试探几句才确定下来,瑞王指的单单是样貌,并未识破沈幼宜的身份。
“你在江南没发现吗?”瑞王言语间不无得意,“江南赈灾事毕,皇兄劳苦功高,父皇……命本王出京三百里相迎。”
言语间提及先帝,瑞王又是一阵感伤。他借酒浇愁许久,方接上前时话语。
“那会儿本王瞧皇兄待长瑾,并不同于对寻常官员。”他不知如何形沈,“总之就是不大一样,亲近些,温和些。”
瑞王干笑两声,尤其长瑾摆明了是舅舅的门生。
谢明霁沉思,回忆起的几桩江南往事却是关于其他的。
“你在想什么?”对侧人显然走神,沈幼宜出声提醒。月色清寒。
内殿中留了几盏烛火,沈幼宜倚在榻上,手边倒扣着一本闲书。
守夜的向萍来查看炭火,笑着道:“姑娘还不睡么?”
沈幼宜懒洋洋的:“白日里睡得久,眼下倒没了困意。”
这般清闲的福气,若是匀一些给户部多好。
“那姑娘可要用些宵夜?”向萍笑意盈盈,“今夜膳房新备了藕粉羹,水晶烩,还有些肉脯点心。”
“有小馄饨吗?”
“有,鸡丝馄饨,晚膳时才新鲜现包的。”
见沈幼宜点头,向萍一礼:“奴婢这便去传话。”
沈幼宜披了外裳,手边的书已经许久未翻页。
大抵是人一到深夜便会胡思乱想,在宫中住了三五日,回过神来总该想想自己的出路才是。
沈幼宜笑笑,果然还是嬷嬷说得对啊,多学一些总能用上。
炭炉中添了一次炭火,元朔帝踏入殿中时,就见女郎坐于软榻旁出神。
她一袭月白色百褶如意锦裙曳于地,墨发松松挽起,簪了一枚玉兰花钗。
帝王在原处停了片刻,沈幼宜如有所感般望来。
不过几日未见,身份已天差地别。
似乎双方都需要留些时间习惯这种转变。
沈幼宜起身,裙摆上刺绣的大片玉兰花层层盛放。其中丝线内绞入了两股银丝,行走间隐有流光闪动,在烛火下煞是好看。
她福了福:“陛下万安。”
“我……”谢明霁未想好如何应答,好在阶下侍从们的行礼之声中断了这一场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