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等诛九族之话,还不到宣之于口之时。
他拍拍徐文长的肩:“多思无益。事已至此,你若存济世之心,日后于任上多行实事便是。再者,你今科虽拔得头筹,但吏部铨选在即,这也是一道大槛,迈过了才能分得好去处。裴相身兼吏部尚书,钱微乃其门生,你当街告御状已开罪裴党,此番铨选,恐怕难获好差事。”
徐文长数月来目睹挚友惨死,自身亦饱经劫难,今日见圣人将板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对那行贿九家竟无深究严惩之意,满腔热血早已凉透。
闻言,他只冷笑一声:“文长早已看淡,这劳什子状元不做也罢,倒不如归家耕读,落个逍遥自在!”
“莫说气话。”崔儋好言相劝,“正因你历经磨难,胸有块垒,才更要奋发图强,涤荡浊流。若连你这等人都颓然退避,这泱泱大唐,将来还能指望谁?”
徐文长胸中郁气稍平,蓦然想起救命恩人陆先生。
先生对他有救命之恩,他一身白衣无以为报,只有入仕方能报答一二,于是,还是答应下来。
崔儋瞧着此人也是个有才的,生了招揽之意,约他日后再出来把酒言欢。
徐文长岂有不应的?二人之谊便就此结下。
——
荐福寺
眼看天色将暗,飞鸟还林,萧沉璧却迟迟未归,瑟罗等得着急,打算下地道看看。
正移开佛像时,萧沉璧却突然出来了。
外表看去倒是没什么异样,不过瑟罗眼尖,发觉萧沉璧发尾是湿的。
萧沉璧一言不发,冷着脸往外走。
瑟罗赶紧跟上,待上了马车,萧沉璧方冷声命她取出脂粉细细擦拭,掩盖腕上那圈淤痕。
瑟罗仔细一瞧,才发现那是指痕,仿佛是被人紧紧攥过。
她已隐约猜到七八分,见萧沉璧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又识趣地缄口不言。
同为女子,尽管她是来监视萧沉璧的,也难免动了恻隐之心。
马车紧赶慢赶,堪堪在宵禁鼓声擂响前回到王府。
恰是晚膳时分,老王妃特意关照,命萧沉璧至安福堂同席。
典事娘子早已候在薜荔院外,见一行人回来,急急上前搀扶。
“夫人可算回来了!老王妃已候您多时了!”
萧沉璧边走边整肃仪容,确认没有破绽后方深吸一口气踏入安福堂。
老王妃并未动怒,只温言问起今日缘何迟归。
萧沉璧在车中便已备好说辞,恭谨答道:“妾近来常梦见郎君。他站在茫茫雪地里,含笑望着妾,却一语不发。妾心中惶惑,故而在听经之余,又请法师解梦,想问问郎君此为何意。”
老王妃眸光微凝:“阿郎……是笑着的?法师如何说?”
萧沉璧信口拈来,情真意切:“法师言道,郎君或是想借妾之眼,看看王府如今光景。见王府蒸蒸日上,心下欣慰,故而含笑。”
老王妃闻言一怔。
难道这科举舞弊一案真是阿郎在天有灵,暗中助力?见他姐夫顶了钱微的缺,心中快意,故而在梦中亦展露笑颜?
若果真如此,怕是少不了眼前这小娘子日日香火供奉,抄经祈福的功劳。
老王妃心生感慨,执起萧沉璧的手轻轻拍道:“难为你日日抄经,又时常奔波荐福寺为阿郎上香祈福,着实辛苦了。你如今身怀六甲,当以玉体为重,便是不去得那般勤,也无人敢多嘴。”
萧沉璧心虚又心慌,连声道:“母亲言重了,不妨事的。不过是动动手腕罢了。何况,妾独处时,总不免思念郎君,一念及此,便悲从中来,寝食难安。倒不如寻些事做,顺道为郎君祈福。”
老王妃听她如此说,复又劝慰一番,叹道:“你有心了,阿郎在天之灵,必会护佑你母子平安。”
萧沉璧点头,轻轻擦去眼角的泪痕。
心里却在想,她刚给李修白戴了一顶绿头巾,他若是真的在天有灵,知晓这一切,恐怕恨不得掐死她吧!
之后,老王妃又吩咐典事娘子将萧沉璧的份例再提一等,滋补汤水也加倍送去。
萧沉璧恭谨谢过。
老王妃担忧她太过劳累,交代之后,便让她早些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