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玉衡新得的宅院中,接连数日都是人来人往,灯火彻夜不歇。
白日里,华玥亲自陪着庄玉衡四处张罗,先是换掉太子赐宅里那些陈旧的摆设,买不着合意的就从公主府库房搬,新的屏风、帷帐、铜炉、花架,连内院小亭也重新粉饰了一遍。每一处细节都显露出华玥公主的阔绰与手段。
那些在宅中待了数年的宫奴冷不丁一抬眼,都觉得此处富丽堂皇,陌生到让人晃神。原先萧条冷清之地不过两日便富丽堂皇,恍若置身幻境。
第三日清晨,太子所赐田庄的庄头便风风火火赶到宅中,乖觉地奉上名册、账册,恭恭敬敬地跪在廊外候命,连头都不敢抬,大气也不敢出。庄玉衡淡淡扫了一眼,尚未开口,华玥就挽着袖子抢先发话,神色倨傲:“田亩上的进项一笔笔都要算清,若有人敢在我面前耍花样,休怪我心狠手辣。”
其实华玥平日连自己府中的账簿都懒得翻,发了几句狠话便交由夏屹过目。夏屹问得有条有理、庄头答得战战兢兢。她忽觉此事大有意思,便越发投入,甚至拉着庄玉衡亲赴庄园巡查。
命人盘点财物、丈量田亩,来回巡看。虽然冬日严寒,华玥却忙得一身细汗,心生得意。甚至觉得自己这身本事不去户部领个差事着实有些可惜了。她一回头,正想向庄玉衡邀功。却看见庄玉衡裹着毛茸茸的狐裘,斜靠着美人榻,遥看窗外出神。
此处原本是皇庄,自然有些园林造景。但如今已是盛冬,庄头便是有心抱大腿,也赶不上凑趣了。所以园中草木枯败,并没什么别出心裁的精致。反而雪覆红墙、石桥亭榭,有几分幽绝之趣。
到底寡淡。
华玥看了一番之后,心中便有了草图,她指着一座废弃小楼,:“开春后,可将这小楼修葺一新,春来遍植桃花,届时你定要带我来此小酌。”
庄玉衡淡淡一笑,看着远处白雪覆盖的林木,神思飘远。
华玥这才察觉出她有些不对劲,“是哪里做的不对吗?我怎么觉得你兴致不高?”
庄玉衡笑了起来,“并非我兴致不高,而是你有事忙的时候,兴致便特别好。你没察觉吗?”
是吗?华玥歪着头想了想,“好像是。”
庄玉衡本是宠溺地看着她,可看着看着,目光却似乎有了其他意思。
华玥被她看得发毛,“我可是有哪里不对劲?”
庄玉衡笑了笑,“准备什么时候进宫?”
华玥算了算日子,“我们已经便让人递帖子去东宫。今日傍晚回去,估摸我们明日便能去。”
庄玉衡点了点头,说了声好,便又转头去看窗外。
华玥见不得她这么安静的模样,目光闪了闪,挤到了美人榻上,非贴着庄玉衡的耳朵说话,“你知道我们不在府中这几日,谁去了我府中。”
庄玉衡心中一紧,“谁?”
“沈周。”华玥掩唇偷笑,眼底光芒闪烁。
庄玉衡平静的表情顿时破裂,“沈周!”真被逮住了?她都躲着他了,他一个人也能被逮住?
“我们离开的第二日,他便上门去找我。说是有事相商。”华玥挑眉笑道,“我认识他的这些年,除了被训,何曾听过几句好话?他找我能有什么事情商量!……还不是来找你的。”
庄玉衡这才松了口气。
“要不我让人先去告诉他,约他今晚到我府中见面。”华玥试探地问道。
“可别。”庄玉衡连连摇头,“老实说,我也不是那么想见他。”
华玥搂着她哈哈大笑,“我就知道,若这世上还有人不被沈周的色相迷惑,你必然是一个!”
哎,这个吗……庄玉衡实在是有点心虚。她不想见是真的,但却不是这个原因。“不过,他只是上门拜访,你又何必如此得意?”
华玥搂着庄玉衡大笑,“你可知道我五姐华芷?她乃是一位才人所出。不过是小时候认字早些,又写过几句歪诗,便传出了才女之名。她自小便迷恋沈周。阿耶给她安排了几次亲事,男方都被她贬得一无是处,弄得阿耶都觉得扫兴,后来也不管她了。她素来自视甚高,自诩芳草美人,觉得自己不食人间烟火、高洁出尘,因此处处瞧不起我,总想踩着我的风流浪荡之名展现她的冰清玉洁。”
华玥越想越火大,“你说,这男女之间,讲的就是个你情我愿。沈周看不上她,干我什么事?她喜欢沈周,奔着沈周使劲啊,盯着我踩是什么意思?又想男人,又放不下身段,又没有手腕。整日写诗作画,无病呻吟,糟蹋的纸张能糊出个未央宫了,也没见沈周抬一下眉毛。”
庄玉衡挑了挑眉毛,“所以?”
“所以。”华玥笑得贼兮兮的,“要是知道沈周连着往我府上跑了好几天,你说我这个五姐还能不能端稳她那冰清玉洁的面具过这个新年!哈哈哈~我一想到她气得把宫里摆件砸到光秃秃的,我就高兴得睡不着。”
这寒冬腊月,正是算账的好时候,此时不算,还留到明年吗!
“所以,我这就让人传信沈周,让他今晚再到我府中跑一趟!我再让人把这消息透给她,她今夜得气得薅秃自己的头发!哈哈。”
庄玉衡忍不住笑了出来。但一想到自己要做的事,还是拍了拍华玥,“等等吧。等明日拜见过太子,你再见他也不迟。”
她能为和庐山舍弃一切,却不愿沈周、沈家因此被牵连。若她与沈周的情意为外人所知,旁人必借此发难,到时沈家和和庐山都会陷入漩涡。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