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得有人继续吹笛。
>
>那就让她去吧。我已经听够了一辈子的沉默,该轮到她听见希望了。”
阿禾合上本子,望向窗外。雪原无垠,天地苍茫。她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开口那天,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衣领,她说:“你们都走了。”而现在,她想说的是:“我还在这里。”
抵达目的地后,校长是个戴眼镜的中年女人,眼神疲惫却坚定。她带着阿禾参观校园,指着一间空教室说:“这里原本有个男孩,叫伊万。三年前家乡遭空袭,全家遇难。他被救出时蜷缩在尸体堆里,一句话不说。我们试过心理治疗、药物干预、音乐疗法……都没用。直到两个月前,他突然开始画画。”
她递给阿禾一张画纸。
纸上是一片燃烧的房子,门前站着一个穿消防服的人,背影高大。火光映照下,屋内柜子里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而在天空一角,有一棵树,枝头开着一朵白花,花心一点猩红。
阿禾的手微微发抖。
这幅画,和她当年在厨房餐桌上画的一模一样。
“你能试试吗?”校长低声问,“其他人都放弃了。”
阿禾点点头,走进教室。
伊万坐在角落,瘦小的身体裹在oversized的毛衣里,双手紧紧抱膝。他抬头看了阿禾一眼,目光空洞,随即移开。
她在对面坐下,拿出桃木笛。
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吹起《月光谣》的第一句。
音符飘荡在冰冷空气中,像一缕暖风拂过冻土。伊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第二遍,她换了个节奏,放缓气息,如同哄睡婴儿。
第三遍,她停下,从布包里取出那颗泪玉,放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
然后她说:“我也藏过柜子。”
男孩猛地抬头。
“我以为只要我不动,火就不会烧过来。”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以为只要我不喊,别人就不会死。可最后我发现……我不是害死他们的原因,我是唯一活下来证明他们存在过的人。”
泪水顺着伊万的脸颊滑落。他张了张嘴,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妈?”
阿禾摇头:“我不是她。但我听见你了。”
那一夜,整个学校的孩子们都醒了。他们站在走廊上,听着从教室传出的断续笛声,听着两个来自不同大陆的灵魂在寒夜里彼此靠近。有人开始模仿吹奏,有人拿起铅笔在墙上写字,还有个女孩悄悄把枕头下的噩梦画成图画,塞进阿禾房间的门缝。
第二天清晨,伊万交给她一幅新画:还是那棵树,但这次树下多了两个人影,一高一矮,手牵着手。树冠之上,无数花瓣升腾而起,化作一群飞鸟,飞向远方的太阳。
阿禾把它贴在窗上,阳光透进来,照亮了每一根线条。
一周后,她离开西伯利亚,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此后五年,她的足迹遍布加沙难民营、日本福岛隔离区、刚果战乱村落、美国阿巴拉契亚贫困山区……每到一处,她都不宣称治愈,不举办讲座,不做媒体采访。她只是坐下,吹笛,然后说:“你说,我听。”
有些人最终开口了,有些人依旧沉默。但她知道,有些种子不需要立刻发芽,只要埋下了,总有一天会破土。
第六年春天,她在云南边境一所孤儿院遇见一个五岁女孩。孩子天生失语,据说是出生时大脑缺氧所致。医生说她可能一辈子都无法说话。可当阿禾吹响笛子时,小女孩竟爬到她腿上,小手摸着笛身,眼睛亮得出奇。
当晚,阿禾梦见了老者。
他在一片桃林中行走,背影挺拔,白发随风轻扬。他对她说:“你看,树越种越多,路就越走越远。”
她问:“那你呢?”
他回头一笑:“我在树根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