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目光不由在两人间缓缓逡巡。
少年时而抬头偷黢,时而垂头思索。陈琅也有些不对劲,他颈部筋肉贲起,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之色…
祝无咎面上流露出几分戏谑,最终化为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看来今日还真是惊喜不断。”
苏渔无暇琢磨祝无咎的话,她只顾盯着朱祉叡——他的状态很不对劲。
他低眉垂目,似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但细一看去,看似随意搁在桌沿的手指处,指尖微微蜷缩着,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紧绷,额角也隐隐沁出些汗光,汗沿着鬓角悄然滑落。
他这是怎么了?
脑中骤然闪过什么,自己竟忘了这事!
朱祉叡旧伤复发了!
十八年前,父皇不仅害死皇叔,还给皇嫂下了毒,朱祉叡甫一降生,便带着这身浸入骨髓的胎毒,此毒之剧,几乎让他丧命,幸得及时医治才保住了命。随着年岁渐长,毒性愈发强烈,每至满月,便如五脏六腑似在灼烧一般,意志稍轻的人只怕早已选择自我了断。
可她明明记得这毒是在祝无咎离营后才发作,此刻他这异状,莫非提前毒发了?
还是说…那毒本就是此时发作,只是他靠着惊人的忍耐力才骗过了祝无咎?
朱祉叡指甲深陷掌心,强行压下涌上喉头的腥味,用尽全身力气端起茶盏,借着饮茶不动声色地拭过额角的汗珠。
茶是上好的大佛龙井,入口却是苦涩难当,如同咽下滚烫的熔岩。
他不能抖!不能露出一丝异样!
此刻秃鹫潜伏在侧,伺机而动,随时都会扑上来将他咬得粉碎,而那小子根本不能应对。
朱祉叡放下茶盏,指尖轻颤,杯底与案几碰撞,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祝无咎耳力极好,扫了一眼朱祉叡。
苏渔忽然起身笑道,“两位大人既要赌,可不能失了兴致,小的给你们添些热茶。”
她走到祝无咎身侧垂头倒茶,背上那道火辣辣的视线甚是灼人,手上迅速冒起一层鸡皮疙瘩。
添满茶杯,苏渔便退开了。
她来到朱祉叡身旁,伸手去够桌案中的杯盏,宽大的袖口遮住了动作,手腕一抖——
“哎呀!”
一声短促的低呼。
那壶滚烫的茶水竟直直洒落,大半泼在了朱祉叡的前襟上,褐色茶汤迅速洇开,留下一大片深色的水渍——
几片茶叶粘在肩颈和前胸上,格外狼狈。
营房内瞬间安静了。
祝无咎捻动扳指的动作蓦地停住了,他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目光在朱祉叡湿透的衣袍和苏渔惊慌失措的脸上来回扫视。
“百夫长!”
朱祉叡低喝出声,语气是不可错漏的愠怒。
苏渔脸上飞起两朵红云,慌忙道歉,“对不住,对不住!都怪我笨手笨脚的,一时没拿稳,污了您的衣裳,这、这可如何是好?”
慌乱掏出丝帕,她作势要上前擦拭,眼中满是闯祸后的无措懊恼。
朱祉叡猛地站起身,“无妨。”
动作略显僵硬,借着湿衣的遮掩,倒没那么突兀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而上的气血,“一件衣裳而已,只是湿衣有失体统,污了殿下的眼。容陈某先行告退片刻,更衣后再来向殿下赔罪。”
朱祉叡向祝无咎拱手行礼,姿态极低,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