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无咎的目光在苏渔那毫无破绽的慌乱和朱祉叡强压的怒意之间逡巡,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这突如其来又恰到好处的变故。
几息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慢悠悠开口了,“陈大人请便,孤在此静候。”
“静候”二字咬得极重,意味深长。
“多谢殿□□谅。”
朱祉叡说完,转身便大步朝外走去,每一步都似踏在刀尖上,剧痛因强行的忍耐而更疯狂,冷汗将里里外外几层衣服都湿透了。
他掀开帐帘,寻了个无人的角落,强撑的堤坝瞬间崩塌了!
额上冷汗如瀑,朱祉叡勉强扶住廊柱,稳住了身形,指尖深深抠进柱中,身体不受控制地弓起。他大口喘息着,哆嗦着从怀中掏出一枚黑色药丸,咽了下去。
良久后,体内那股翻江倒海的剧痛这才慢慢消散。浑身几乎虚脱,额头抵着冰冷的廊柱,体内的灼烧感逐渐褪去。
朱祉叡闭上眼睛,脑海中却骤然冒出苏渔方才惊慌失措的一幕——
少年低垂的眼帘,眸中一闪而过的微芒。
泼茶之举,当真是个意外?
看似笨拙的失手,却在祝无咎眼皮子底下踏出一条生路。
难道…他看穿了自己的强弩之末?
这份胆魄,着实让人刮目,但这法子实在太危险了!以祝无咎的聪慧,只怕…
他得赶快回去!
*
祝无咎并没阻止朱祉叡离开,反朝着苏渔慢条斯理地走了过去。
靴底踏在青石砖上,一步步碾来,停在苏渔眼前寸许。
他略略俯身,冷冽的气息骤然迫近,“故意支走他,你就这么怕孤赢?”
声音刮过耳膜,带着冰碴般的寒意。
苏渔噤若寒蝉,垂着头缩着肩,眼观鼻鼻观心。
男人手中倏尔冒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刃身泛着寒光,似吹毛立断,“孤这柄寒鸦,正好试试新磨的锋口。”
少年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祝无咎挥袍冷笑,语气寒意刺骨,“刚刚卖弄心机时的胆色呢?这会倒知道怕了?”
他生气了。
少年毫不扭捏,“扑通”一声跪下,"小的知错了,刚刚的确在您面前耍了心思!"
十指深深抠入石缝,指节泛出青白。
见她浑身缩成一团,似雨打梨花好不可怜,祝无咎胸中的那股郁气顿时散了大半。
他不由蹙眉。
这火气来得蹊跷,散得也莫名。
苏渔伏跪在地上,局限的视野中,目光落在男人玄袍下摆的暗金蟒纹上。
这厮后来连一国之君都敢杀,天下就没有他不敢做的事。
那十多年,她听说了很多有关他的事。
祝无咎身边的人大多结局凄惨,断手断脚都是程度轻的。后来她听说有个渔夫扰了他作画,他没有哭着求饶,而是干脆地认了错。祝无咎大手一挥,留了他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