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间,若有似无的丝竹乐声随风扑面而来,捎带着几缕若有似无的酒香与脂粉气。
她唇边那抹笑意渐渐淡去,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纵然城外早已饿殍遍地,这些高门望族的纵歌宴饮仍然夜以继日,永不停歇。
“停。”
栖兰阁内,唐二白懒懒躺在榻上,眼也未抬,只漫不经心地一摆手:“弹的什么曲子,听得人头疼。”
“是公子不懂欣赏。”
玉兰抱着琵琶,款款从屏风后走出:“此曲名曰昭君怨。”
她云鬓轻挽,只斜簪一支素雅兰簪,身姿袅娜,眉目如画。
虽是淡妆素裹,却自有一番清华气度,宛若空谷幽兰,美得不可方物。
饶是这般容光,唐二白却似视若无睹,只懒懒撩起眼皮瞥她一眼,便又兴致缺缺地阖上双目。
“公子可是倦了?”
玉兰语气似关切,手中却已从容将琵琶置于案上,径自坐下:“栖兰阁从不留客过夜,还请回厢房歇息吧。”
然而,唐二白仍旧舒舒服服地躺着,呼吸渐渐沉缓绵长,竟是真的睡了过去。
不解风情到如此地步,饶是玉兰在香云楼见惯形形色色,也是头一回见识。
她立在原地静默片刻,终是无声一叹。
正欲离开,临去前却又驻足,将案上香炉里燃着的安神香略拨了拨,让那清冽的香气在室内漫得更深,更浓。
推开屋门,外头蒙面的黑衣侍卫依旧如雕塑般静立两侧,寸步不离。
次日,天光大亮。
唐二白醒来时,神思尚有几分恍惚。
自龙泉山庄那次彻头彻尾的败局之后,他便从未有过这样深沉的睡眠,像是连骨缝里都透着一股久违的松快。
塌边,玉兰端着晨起洗漱用具看着他,阴阳怪气道:“公子倒是睡得安稳,白白占了我一夜床铺,害得我连个整觉都没睡成。”
唐二白不耐烦地啧了声,自榻上起了身:“你就不能换个地方睡?”
“我认床。”
玉兰非但不退,反而凑近几分,纤指轻点眼下:“您瞧这乌青,施了多少妆粉都遮不住,还不都是拜公子所赐?”
“你用的那把琵琶,音色终究差了些火候。”
唐二白侧首避开她的亲近,话锋一转:“我早就寻了把更好的,稍后便差人送来。
“公子这般厚赠,倒叫小女子不知如何报答了。”
玉兰直起身,将浸湿的温帕递上前:“既然公子真心喜爱这栖兰阁的床榻,往后便留给公子歇息便是。”
唐二白却是没再接话,只随意拭了把脸,理了理微皱的衣袍,便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去。
门外孙纨早已急得团团转,见他出来忙迎上前:“公子,出事了!那帮夷人昨夜以十两一石的价格收了一万多石粮还不够,今早竟直接将价钱抬到了二十两!如今营州城的粮市都乱套了!”
“乱?”
唐二白轻哂一声,眼底却无半分波澜:“让他们抛。有多少抛多少,我倒要看看,这群人究竟有多大的胃口,能吞下整个营州的粮仓?”
沈卿云自然吞得下。
第三日破晓,她将粮价直接抬到了三十两一石。
此价一出,如冷水泼入滚油,整个营州城顿时一片哗然,彻底沸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