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人……都肿成这样了……”
“……那你呢?你身上……”
“……你不疼,我也不疼。”
两张平静的面庞在互相欺骗。
两颗破碎的心灵在摇摇欲坠。
终于,我的伤腿暴露在空气中。
“邵儿……没事的……”她看着我那条扭曲的、狰狞的断腿,声音因为极致的心疼而剧烈地颤抖着,但那语气,却又带着一种近乎于自我催眠般的肯定,“……你……你的医术那么好……这点小伤,只要……只要我们能找到草药……好好地养上几天……一定……一定会好起来的……就像在你老家的山洞里……我们养伤的日子……”
她话音未落,我便感到一股冰冷的真实,通过我们那一生一世的精神链接,狠狠刺入我的脑海——
“他的腿明明已经治不好了……都是因为我被那媚毒俘虏了……都是因为我这淫浪的反差身体……我真下贱……我的身子,已经脏了……已经被那么多人……
我……我再也配不上他了……”
我心中剧痛,却强行挤出一个笑容,将她那冰凉的、不住颤抖的身体,再次,紧紧地拥入了我的怀中。
“嗯,一定会好的。”我声音沙哑,却又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的、
虚假的平静,“……都结束了,烟儿。那些畜生都被我几剑杀光了。那个魔头也被我们抓住了。我们,安全了。等养好了伤,我们就离开这天山。”
我们怎么可能安全?
在这人迹罕至的、危机四伏的天山之中,一个断了腿的废物,和一个早已身心俱碎的,刚刚被强暴的女人,又怎可能在魔教的天罗地网中,寻得一线生机?
我们不过是在用这些充满了善意的、却又脆弱不堪的谎言,为彼此构建一个临时的、一戳就破的避难所罢了。
在我违心点头的瞬间,一股同样残酷的真实,也传入了她的识海。
“一切都完了……我真废物……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我这条腿……
已经彻底废了……我以后,该怎么守护她……”
谎言的泡沫被那道曾是被我们的爱意所铸就的桥梁--如今却成了通往阴曹地府的奈何桥--所瞬间刺破,只剩下冰冷而残酷的真实。
我们没有松开彼此,也再也无法相互欺骗,自我欺骗。
我们只是紧紧相拥,在这无声的真实面前,剧烈地颤抖。
颤抖过后,是更深沉的死寂。
泪流干了,连痛苦都仿佛变得麻木。
我们就这样抱着彼此,像两具被世界遗弃的、没有灵魂的躯壳,等待那温暖的火焰熄灭,等待屋外的风雪与屋内的寒意,将我们最后一点温度也渐渐夺走。
或许,就这么一起,清清白白地,冻死在这里,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过了不久,在这片连时间都仿佛静止的虚无之中,一阵极不合时宜的、“咕噜噜”的声响,突兀地、固执地响了起来。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瞬间打破了这片凝固的绝望。
我们都愣住了。
离恨烟缓缓地从我怀中抬起头,那双已经恢复黛青,但却依然黯淡的眼眸,茫然地看着我。仿佛在问:这是什么声音?
我同样茫然地看着她。
然后,我们都明白了。
那是我的肚子,在我这具残破的、连主人都想放弃的身体里,发出的、最顽固的、想要活下去的信号。
离恨烟怔怔地看着我,看着我这张写满了错愕与狼狈的脸。她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这具伤痕累累、刚刚还在被她唾弃为“下贱”的身体。
灵魂在求死,肉体却在求生。
这世间,还有比这更荒诞、更可悲的戏码吗?
她那早已被泪水浸透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极轻微地抽动了一下。紧接着,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破碎的微笑,缓缓地、艰难地在她脸上绽开。
那笑容里,含着泪,含着痛,含着对我们二人此刻处境最深沉的自嘲。
我看着她这个含泪的微笑,看着她眼中那份只有我能懂的荒诞,我那颗早已麻木的心,也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地刺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