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选择了前者。
于是朴元彬带我回到之前的咖啡厅。
我们点了一份小熊提拉米苏蛋糕,找了个隐秘的角落落座,然后我虔诚地从挎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那顶盒子。
朴元彬用那双漂亮圆润的眼睛注视着我,看得我掌心都泌出了冷汗。
我也不知道我在紧张什么——这么说非常厚脸皮——但事实上我的内心深处就是在这么想:我希望盒子里边的东西廉价一点,这样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可我又希望里边的东西贵一点,这样才配得上我隐秘的期待。
我掰开,看到一条金色的项链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
为了方便容纳,长长的项链犹如沉眠的蛇盘了几圈。
“这个是……?”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细微地颤抖。
“项链,”
废话,我又不是瞎,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
“定制给你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如果不喜欢的话我可以再定制一条。”
我天啊,怎么会有人这么有钱。我最讨厌有钱人了。
食指与大拇指捻起项链,我看到闪耀着明亮的光泽的链条间还有垂下的小月牙的形状。我意识到这是仿造朴元彬的星星项链制作的。
朴元彬俯下身靠近了我,这毕竟还是公共场合,所以她刻意压低音量,用着只有我们二人的声音说道:“那一天——那个晚上,你好像很喜欢这条项链。”
朴元彬把手放到自己凹陷的锁骨处,食指一勾垂在那儿的链条,把埋在衣领之下的项链完全拉了出来,顶端的五角星微微摇曳,“这是在以前、我的父母把他们的结婚戒指熔断制成的。”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什么。只是想告诉你,尹彩书,不只是我、还有我的爸爸妈妈,我们都很喜欢你——即使你是最近才加入我们的,但这并不影响。我们也希望可以尽可能地补上你之前没能获得的东西。”
无论是项链还是别的事物。
这也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人在过度喜悦与激动的时候反而会达到另一种极点:变得格外冷静。
我感觉我已经不再是我,仿佛脱离了这具躯壳,将体内深处的灵魂解剖并呈现给对方。
我感受到自己唇瓣张合的频率,从里边蹦出几句话语,询问朴元彬:真的吗?你不会骗我?
我的母亲也对我说过相同的话语,然后她每次都食言了。
小学,母亲告诉我,考试考满分就给你买你想吃很久的香肠年糕串,结果真的做到后,她又以那家店不卫生的理由来毁约;初中,母亲宽慰我,考上首尔中心的好高中,就带你去国外旅游,结果拿到心仪的通知书后,她又以工作繁忙不便出门来搪塞;高中,某次我们吵架,母亲咒骂我,你永远别想脱离我的掌控,最后她死了。
她去世得如此匆忙,甚至来不及将她紧紧拉着丝线不让其逃脱的那抹风筝从缥缈的空中拉回,于是风筝落不到地上,漫无目的地漂泊。
那个风筝就是我,而现在朴元彬接过了线轮。
朴元彬耐心地应声,向我保证她不会欺骗我,即使有谎言那也是迫不得已,并且总有一天会向我坦诚。
我只听进去了第一句话,然后就要求朴元彬与我勾指起誓。
朴元彬同意了,我们小指交缠,她的手又长又大,比我长出一小截,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好像有啃指甲的习惯,甲面坑坑洼洼的。
拉完勾,朴元彬替我圈上月亮项链。
我温顺地低下头,她在给我扣上链圈的时候不忘替我撩开碍事的发丝。
我望着朴元彬骨节分明又漂亮的手,扣住固定之际稍稍用力,于是埋伏在光洁的皮肤之下的脉络就像是夜光地图的路线浮现出来。
咔嚓一声,扣好了。
朴元彬在完成目的后就远离了我,身体自然地往后靠到柔软的椅垫上,那萦绕身周的淡淡的精油香也顺其自然地从我的鼻腔处逃离。
有短暂的片刻,我萌生出一个危险的想法:朴元彬给我戴上不是项链,而是在未来会越收越紧的项圈。
又过了几天——那是很普通的一天,我正在朴元彬的卧室里看书。
她的卧室里打光很好,正午时分不会太热也不会太冷,暖洋洋的曛光透过玻璃窗争先恐后地涌进来。
我懒洋洋地翻了一页书页,然而,翻动书本的响声宛如是一道清晰明了的分界线,就在我翻过去的时候,朴元彬突然开口说:“后天,我要回去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