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葳蕤浅浅低头笑了笑,将手轻轻抽出:“你觉得,我是什么普度众生的菩萨吗?我凭什么没理由地帮伤害过我的人?”
她望着眼前眼神黯淡下来的周岁月,补充道:“我们要谈的,从来都是交易。”
周岁月颓然点头,自嘲地笑道:“林小姐越发有林爷的气概了…总是拿捏得人脱身不得。”
“接下来,如果你想活着,你就要亲手做局,借林盛之刀杀温清河。”林葳蕤没有理会她无奈之下的恭维,平淡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所以你想让我寻找替死鬼来缓刑?”周岁月没有露出惊讶之色,只是迟疑地问。
“自然。恐怕林盛现在已经因为任疏淼信息的传开而开始对温家起疑,这是你最好的切入时机。你只需要和林盛提一嘴:温清河最近一直在问,任疏淼当年到底知道了些什么。就可以了。”林葳蕤指尖轻轻点了点录音笔,将它推到周岁月面前。
“这是我给你的计谋,而你要做的就是你要把林盛的话录下来。他定然会告诉你下一步怎样把温家彻底从他的队伍中剔除出去。”林葳蕤托着下颚,盯着对面一愣一愣的少女,莞尔一笑。
“所以这个交易,你答应吗?”
见周岁月仍沉默,林葳蕤轻轻地补了一句:“想清楚,你更爱你自己,还是温清河?”
周岁月颤抖地问:“…你的意思是,我要和你合谋,借林盛之手杀了温清河?”
林葳蕤皱眉,戏谑地笑了一声:“我觉得林盛杀不了温清河,他还想让手上多沾几条人命?如果是我,最多拿出指向当年温家辅助车祸的证据…然后送他们家入狱。”
周岁月长吸一口气:“我答应你。但是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她的声音带上些许颤抖,垂着眼问,“林盛的计谋和行动我们从未外传,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将你这个问题归结于好奇。”林葳蕤直了直身板,余光猛然瞥见身侧落座许久假装在喝咖啡的池渝,气得偷笑了一下,又马上正色道:“我在控制人心所向,而他只会赶尽杀绝,所以他斗不过我。”
周岁月无奈一笑,将录音笔收起,向林葳蕤招了招手后垂着头缓步走出餐馆。
林葳蕤侧首瞥向身旁的池渝,见他眼底噙着促狭的笑意,不由轻嗤一声:“听得可还尽兴?”
池渝从容落座在她对面,修长的手指比出个赞赏的手势:“林小姐好手段!这招诛心为上,倒是逼得她进退维谷了。”
岁月如刀,在这场与命运的对弈中,池渝不得不折服于林葳蕤的锋芒。
曾几何时,在他记忆中的林葳蕤,始终是那个在雪地里追逐嬉笑的世家千金,天真烂漫,不谙世事。那时的心动,不过是兄长对娇弱妹妹本能的守护欲。可十年光阴流转,重逢之际,眼前人虽容颜依旧清丽如画,眉目间却沉淀着令人心惊的城府。
如今的她,对人心的揣摩已臻化境。
一个人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在她眼中都清晰可辨。她为林盛设下的局看似简单——不过是挑动其手下内斗,让他们自相残杀。但这简单的表象下,却是对人性的精准把控。自踏上复仇之路起,他们便如履薄冰,而她选择的,永远是最精妙的,损失最小的那步棋:不染血腥,只诛人心,正与林盛的手段形成鲜明的反差。
她能精准抓住每个人心底最深的渴望与恐惧,三言两语间便能让棋子自行走向预设的位置。这种以人心为棋盘的谋略,才是她最令人叹服的天赋。
世事变迁如沧海桑田,人心亦随之流转。有人向善,有人向恶。而林葳蕤的改变,却泾渭分明。对待仇敌,她将那颗曾经纯净的心淬炼成最锋利的刃,天真褪去,只剩下洞悉一切的锐利。可对待所爱之人,她依然是那个温暖赤诚的小女孩,坦然且坚定。她会用破碎却温暖的怀抱告诉你:别怕,那些豺狼虎豹,我定要他们血债血偿。
池渝时常庆幸命运让他遇见这样的女子。
他爱的正是这份矛盾而纯粹的灵魂——即便她可以称得上心狠手辣,那也不过是为了涤荡这污浊世道。她的狠毒里藏着最深的温柔,她的算计中含着最真的赤诚。
他就爱这样的林葳蕤。
葳蕤生长,百折不挠,生生不息。
池渝被指尖温热的触感惊得回过神来。
林葳蕤眼尾微挑,伸出小指轻点他的拇指,“池公子既这般好学,今日这堂攻心术的实景教学,可要好生记着。”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娇矜的意味。
池渝忽然轻笑出声,眼底漾起细碎的光:“林葳蕤,你不过是没事逛逛竹林,倒真把自己逛成古风小女子了?”
林葳蕤抬手作势要打,却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从衣袋里取出那枚血色羊脂玉。
“刚才…”她将玉石轻轻放在池渝掌心,低声诉说那段奇遇。
池渝蹙眉端详许久,指腹摩挲过玉上诡谲的纹路。“蹊跷。”他最终将玉塞回她手中,声音沉了几分,“但既然找上你,你就留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