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延见状,也不说话,只是慢慢凑近,从树上拔下自己的短刀,顺势擦干净上面的蛇血。
薛琼玉本想躲藏到没人发现时再出来,眼下意外发生,她尴尬极了。
季延垂眸没看薛琼玉,将短刀用灰色的破布一层层包裹住,才小心翼翼抬头看她。
薛琼玉匆匆瞥一眼红珠离开的方向,企图通过聊聊天转移话题。
她苦哈哈地摸了摸鼻头,压低声音笑道:“红珠方才……是要找我来着,对的吧?”
季延听后没什么反应,握着短刀的手指捏得发白,在竹林密会,是他与陈清荷多年的秘密,现下被无关紧要的外人知晓。
若是寻常人,杀了便是,可薛琼玉若是死了,自己的计划恐怕就要落空。
当前的气氛诡异降到了冰点,她忽的想起,自己是不是知晓了一些不应该知道的秘密?
比如说,季延和陈清荷两人是老相识。
季延怎会让她好走?
知道了自己秘密的人,要么在地狱里,要么投胎在肚子里。
他张了张嘴,嗓子却好似被什么东西噎住,试了好几次都没能出声。
若是没今日的乌龙,季延仍能继续扮演自己口齿不清的卑微小渔民角色。
但被薛琼玉撞见一切,他踌躇着,神色中划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狠厉。
薛琼玉下意识朝后躲避,手上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她柳眉一皱,暗道不好。
手臂内侧雪白的肌肤上,赫然出现了齐刷刷的伤口,孔洞并排,泛着青紫,是被方才那条毒蛇缠斗中咬伤的。
她第一时间露出警惕的神色,坐着的身子幽幽退了些,悄无声息与他拉开距离。
短刀沾染血腥味,被明晃晃挂在少年腰间,他盯着少女的手臂,聪明地意识到了她神色慌张的背后,想要掩盖住的苍白脆弱。
她被毒蛇咬了。
果真是个夜黑风高杀人日。
德兴鱼行大小姐误入竹林,被毒蛇咬后救治不及,随后香消玉殒,多么顺其自然啊。
季延隐忍了半天,发现了如此完美的杀人借口,终是控制不住自己得意的笑,再次开口时,说话也不结巴了,“小姐,你被咬了?”
“季……季延?”少女一双杏眼水光泛泛,可怜巴巴地仰头望他,嗓音细腻中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他从腰间拔出短刀,冷冷地朝着薛琼玉走来,一步两步,神色不偏不倚地锁定在她因害怕而苍白的小脸上。
薛琼玉瞬间皱起眉头,这眼神她熟悉,先前在楼船上手起刀落,季延眼中亦是这种杀意。
此刻,她恨不得捶自己的双腿,让双腿自己爬起来逃命,“季延……你冷静点啊!”
薛琼玉哭得鼻涕眼泪一抹,却也无可奈何地从地上爬起。毒素发作,她燥热不安的同时,四肢酸软,动弹不得。
欲哭无泪的小姑娘只得往后爬,但一切都无济于事,折腾半天也才挪动了一小段距离。
只觉得脚踝被重物一沉,薛琼玉便无可奈何地回到原地,她也不知自己哪里迸发出的勇气,不顾后果地用另一只没被抓住的脚,朝着季延一顿胡乱狂踢。
一下下,在季延白衣上沾了些许黑泥,被踢中的他闷哼一声,却没出声。
可无论如何,薛琼玉都如同一只柔弱的小羔羊,任人宰割。
薛琼玉顿了顿,认命般闭上了杏眼,她素来倒霉,也许红珠说得是对的,本不应该救此人,或者说,季延就是她的灾星。
楼船上的圣杯也提醒了她,不也该去救这种无心之人,历史上能杀义父杀亲友杀妻子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薛琼玉虽不语,却已在心中怒骂季延千遍万遍。
手臂上忽的贴上一股湿热气息,痒痒的触觉,逗弄得她下意识想缩回去手。却被季延强硬地扯了回去,“小……小姐,别动……”
被吸出来的毒血泛着浓重的黑紫,季延抹掉唇上的血迹,将蛇胆就着腰带包裹在患处。
一切都处理完之后,薛琼玉呆愣愣看着眼前的少年。
树影随风而动,红珠遇了蛇,正准备撒一把硫磺开路,身后却传来了薛琼玉的惊声尖叫,她瞬间往回而返。
来到时,脚步紧紧刹住,却见季延屈膝半蹲,好似咬着薛琼玉的手臂,好半天不抬头。薛琼玉亦满脸痛苦,紧闭双眼,泛红的眼尾微微垂落,一看便知晓方才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