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璟昱瞳孔骤缩,那裹挟着阴寒之气的惨白鬼影已扑至面前!腥风扑面,他甚至能看清那“鬼影”披散乱发下模糊不清、似哭似笑的惨白面孔!
电光火石间,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猛地向前踏出半步!同时,他攥在手中的香囊,借着前冲之势,如同投石般狠狠砸向那“鬼影”的面门!
“砰!”一声闷响,并非砸中实体,更像是击中了某种坚韧的布料或皮囊。一股浓烈刺鼻、带着硫磺和腐烂植物混合的怪味瞬间弥漫开来!那“鬼影”发出一声非人的、短促的尖啸,扑击之势骤然一滞!
就是现在!
王璟昱等的就是这一瞬的迟滞!他看准了那“鬼影”因受惊而微微抬起的“手臂”——那并非人手,而是一根支撑着惨白衣袍的细长竹竿!他闪电般出手,五指如钩,精准地抓住了那根竹竿,用尽全身力气向下一拽!
“嗤啦——!”
惨白的“鬼影”连同支撑的竹竿被一股大力扯得失去平衡,踉跄着向前扑倒!覆盖其上的宽大白色布袍被撕裂,露出了下面一个穿着灰色僧衣、脸上涂抹着白垩粉、此刻因惊恐而扭曲变形的年轻僧人!
“啊!”假和尚失声惊叫,手中的一根细长铜管和一个还在幽幽冒着绿火的小瓦罐脱手飞出!
瓦罐摔在青石板上碎裂,里面的绿色粉末溅射出来,遇到空气燃烧得更旺,发出噼啪轻响和更浓的怪味,但失去了悬浮的装置,只是在地上燃烧,失去了“鬼火”的飘忽感。铜管滚落一旁,呜咽声戛然而止。
庭院中瞬间死寂。
仅剩的几个没跑远的士子和闻声赶来的几个胆大僧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刚刚还凶神恶煞的“厉鬼”,转眼间变成了一个狼狈不堪、吓得瑟瑟发抖的假和尚!
“是…是慧能?!”一个赶来的中年僧人认出了那假和尚,失声叫道,“明远师叔座下的洒扫弟子!”
王璟昱喘着粗气,眼神锐利如刀,扫视着惊魂未定的众人,声音清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诸位都看到了?何来鬼祟,不过是装神弄鬼,扰乱视听!此乃人为!”
屋内的谢允之目睹了全过程,王璟昱那临危不惧、智勇双全的表现让他胸中热血沸腾,最后一丝恐惧也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钦佩与愤怒!他猛地推开房门冲了出来,站到王璟昱身边,对着赶来的僧人和士子厉声道:“好个龙泉寺!竟纵容门下弟子行此卑劣之事,惊扰四方学子,毁我诗会清名!此事必须彻查到底!快说,慧能!受何人指使?目的何在?!”
那假和尚慧能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面对谢允之的官威和王璟昱洞悉一切的目光,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涕泪横流地指向假山石后:“不…不关小僧的事啊!是…是明远师叔!都是明远师叔指使的!他…他就在那后面操控那‘鬼火’…还有…还有呜呜声…他说事成之后…”
“明远?!”众人又是一惊。
王璟昱和谢允之对视一眼,立刻冲向假山石后!几个胆大的士子和僧人也跟了过去。
假山石后一片狼藉。一个简易的支架歪倒,上面挂着一个小巧的皮囊风箱,连着几根细管通向之前“鬼火”悬浮的位置,显然是制造悬浮和操控火光的装置。地上散落着一些磷粉、引线和一个摔坏的、能发出特定频率声音的哨状器物。
“明远呢?!”谢允之环顾四周,厉声问道。假山石后除了这些装置,空无一人!
“快!去找明远和尚!”谢允之对赶来的寺中管事僧人喝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才是主谋!绝不能让他跑了!”
僧人们也意识到事态严重,慌忙分头去找。
然而,没过多久,一声凄厉惊恐的尖叫从寺院后方一处僻静的禅院方向传来!
“啊——!杀…杀人了!!”
王璟昱心头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全身!
声音来自明远和尚独居的禅院。院门虚掩着,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清冷的夜空中。
王璟昱猛地推开门。
禅房内景象触目惊心!
明远和尚肥胖的身躯仰面倒在禅床前的地板上,双眼圆瞪,充满了极度的惊恐和难以置信。他的僧袍前襟被大片暗红的血液浸透,心口处插着一柄样式古朴、寒光闪闪的戒刀!刀身深深没入,只留下刀柄在外。鲜血正从他的身下汩汩流出,染红了青砖地面。禅床边的矮几上,一个火盆里还残留着未燃尽的纸片灰烬。
他被灭口了!王璟昱迅速扫视现场:门窗紧闭,从内闩死,现场没有激烈打斗痕迹,明远似乎是在毫无防备或极度震惊的情况下被一刀毙命。
角落里,一堆灰烬尚有余温,冒着缕缕青烟,空气中弥漫着纸张焚烧后的焦糊味!
王璟昱心中一沉,立刻蹲下身,不顾余温烫手,迅速而仔细地翻检那堆灰烬。大部分纸张已化为黑灰,一碰即碎。但在灰烬底部,借着月光,他发现了几片未被完全烧毁、边缘卷曲焦黑的纸片!他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捻起。
他心中的疑团却越来越大:凶手是谁?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潜入、杀人、又离开这看似密闭的禅房?是寺内之人?还是寺外的高手?这柄戒刀…是故意留下的指向寺内的线索,还是凶手情急之下的疏忽?搅乱诗会、掩盖“关节”交易的主谋,其势力竟然能如此轻易地在戒备森严的龙泉寺内杀人灭口?!
龙泉寺的晨曦,带着劫后余生的清冽。昨夜的混乱与惊怖,如同被晨钟荡涤的尘埃,在青石板路上只留下杂沓的脚印和几处打翻灯油的污渍,无声地诉说着那场近乎荒诞的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