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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第2页）

待风雨稍歇，谢迁的护卫统领已紧急调来附近卫所的兵马接应。临行前，谢迁深深看了赵楠一眼：“赵姑娘救命之恩，容后再报。杭州事务繁杂，你我或有再见之期。珍重。”说罢，便在重兵护卫下，匆匆登上来接应的官船，继续南下杭州。

赵楠站在驿站门口，望着那在风雨中渐行渐远的船队，心中波澜起伏。王璟昱信中所言朝堂风浪，龙泉寺背后的黑手…竟已凶险至此，连当朝次辅都敢刺杀！杭州的水，怕是比想象的更深、更浑！

杭州，官驿。

经历水路刺杀与台风惊魂，谢迁一行终于抵达杭州。官驿早已被肃清，重兵把守，气氛凝重。

浙江巡抚郭淮安，一个面容儒雅、保养得宜的中年官员，早已闻讯带着大批属官在驿站外恭候多时。一见谢迁下轿，立刻满脸堆笑，疾步上前，深深作揖：“下官郭淮安，参见阁老！阁老一路辛苦！听闻途中竟遇宵小惊扰，更有风浪之险，下官闻之心胆俱裂！所幸阁老洪福齐天，逢凶化吉！下官已命全城戒严，彻查刺客，定要给阁老一个交代！”

他言辞恳切，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更带着深深的自责与惶恐。谢迁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淡淡地抬了抬手：“郭抚台有心了。些许风浪，不足挂齿。刺客之事，自有朝廷法度。本官奉旨督办织造局事务，公务要紧。”

郭淮安连忙侧身引路：“阁老请！驿站已备好热水热饭，请阁老先稍事歇息，去去寒气。织造局诸事，下官明日再向阁老详细禀报，定当全力配合阁老整饬！”他态度恭谨无比，滴水不漏。

谢迁在众人簇拥下步入驿站。一番寒暄客套，郭淮安又再三表达了慰问与效忠之意，见谢迁面露倦色，才识趣地带着属官告退。

驿站厚重的朱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谢迁脸上的疲惫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冷峻。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被雨水冲刷得格外干净的青石板街道。郭淮安的表演堪称完美，那份“心胆俱裂”的关切也足够逼真。然而，正是这份完美与逼真，让谢迁心中那根弦绷得更紧。

刺杀发生在荒僻河段，时机精准，手段狠辣。台风虽是天灾，但行踪泄露却绝非巧合。这杭州城，从巡抚衙门到织造局内部，乃至可能的地方卫所…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多少只手在暗中搅动！郭淮安的热情背后，是试探，是撇清，还是…更深沉的图谋？

织造局的水，果然深不见底。他这趟江南之行，怕是步步惊心。

巡抚衙门后堂。

郭淮安脸上的谦恭笑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地用碗盖拨弄着茶盏中的浮沫，眼神阴沉不定。管家垂手立在一旁，屏息凝神。

“老狐狸，命真大。”郭淮安低低哼了一声，将茶盏重重顿在桌上，“水路那帮废物失手也就罢了，连老天爷的台风都收不走他！还让个莫名其妙的小织坊主给救了！真是邪门！”

管家小心翼翼地问：“大人，谢阁老安全抵杭，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应对？”

“应对？”郭淮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自然是按规矩，好好‘配合’阁老整饬织造局。账目都‘理’干净了吗？”

“回大人，早已准备妥当，表面绝无破绽。”管家连忙道。

“嗯。”郭淮安点点头，眼中精光闪烁，“明面上，他要查什么，就给什么。姿态要做足。不过…”他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这位谢阁老，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主。他在京城根基深厚，门生故旧遍布朝野。他在杭州，我们得让他…‘忙’起来，最好让他‘分身乏术’。”

他沉吟片刻，对管家吩咐道：“去，把周晟给我叫来。”

不多时，一个身着七品青色鸂鶒补服、面容清瘦、气质沉稳的中年官员快步走入后堂，正是现任杭州府同知，谢迁早年的得意门生之一——周晟。

“下官周晟，参见抚台大人。”周晟躬身行礼。

郭淮安脸上立刻堆起和煦的笑容，亲自起身扶起周晟：“子慎（周晟字）不必多礼！快坐！今日唤你来，是有桩喜事告知。”他拉着周晟坐下，语气亲热，“你的恩师，谢阁老，已奉旨抵达杭州，督办织造局事务！此刻就下榻在官驿之中！”

周晟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的光芒：“恩师…恩师已到杭州？学生…学生竟全然不知！”他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当年若非谢迁慧眼识珠，大力提携，他一个寒门学子绝无今日。

“阁老行踪隐秘，也是为安全计。”郭淮安感慨道，“阁老途中竟遇险情，幸得高人相助，化险为夷。下官方才已去驿站拜谒，阁老虽略显疲惫，但精神尚好。子慎啊，”他拍着周晟的肩膀，语重心长，“你乃阁老得意门生，情同父子。阁老初来乍到，公务繁剧，身边又无亲近之人照料。你身为弟子，于情于理，都该即刻前往拜谒，聆听恩师教诲，也可稍尽孝心，为恩师分忧解劳啊！”

周晟闻言，立刻起身，深深一揖：“多谢抚台大人提点！学生愚钝，竟未思及此！学生这就去驿站拜见恩师！”他脸上满是孺慕与急切。

“好，好！快去吧！代本官向阁老问安！”郭淮安笑眯眯地挥手。

看着周晟匆匆离去的背影，郭淮安脸上的笑容渐渐冷却，化作一丝冰冷的算计。谢迁，你的好学生来了。师生情深，叙旧谈心…这时间，可不就“忙”起来了吗？水，只有搅得更浑，才好摸鱼。

夜色笼罩下的杭州城，灯火阑珊。官驿内，谢迁刚处理完几份紧急公文，正欲歇息，门外传来通禀：“阁老，杭州府同知周晟周大人求见，言是…您的学生。”

谢迁执笔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他缓缓放下笔，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风雨暂歇，但真正的惊涛骇浪，才刚刚开始拍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