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女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手里的活计却没停。阳光透过晒谷场边的白杨树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是铺了一地的铜钱。
第三天下午,渠修通了。当第一股清水顺着铁管流进田里时,寨里人都欢呼起来。陆战站在田埂上,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忽然转身把苏晚往怀里一拉,声音里带着笑:"你看,咱的渠成了。"
苏晚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的泥土味,心里踏实得很。念安在林奶奶怀里拍着小手,像是在为他们鼓掌。远处的墨蛙山在夕阳下连成一片,近处的稻田里,清水正汩汩地滋润着土地,像是在孕育着新的希望。
陆战低头看着苏晚,眼里的光比星星还亮:"等明年,咱把瓦房再盖两间,给念安整个书房。"苏晚笑着推了他一把:"就你能!先把菜种好再说。"陆战抓住她的手,紧紧地攥在手心:"都好,都会好的。"
晚风吹过晒谷场,带来了稻穗的清香。陈丫抱着女儿跑过来,手里挥舞着一张纸:"晚姐,陆大哥,供销社来信了,说要咱们的帕子呢!"
陆战接过信纸大声念起来,苏晚靠在他身边听着,念安在林奶奶怀里睡得正香。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像一层薄薄的银纱,远处的渠水还在汩汩地流着,像是在唱一首关于日子越过越甜的歌。
夜色像块浸了水的蓝布,沉沉地压在墨蛙山的肩头。晒谷场的灯还亮着,昏黄的光线下,妇女们围着苏晚蹲成一圈,手里的针线在帕子上翻飞。张婶的老花镜滑到鼻尖上,她盯着帕子上的月季花样,针脚歪歪扭扭却格外认真:"晚丫头,这花边真要绣成波浪形?"
苏晚正给陈丫示范锁边针法,指尖捏着的丝线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嗯,县城现在时兴这个,年轻媳妇都爱往领口袖口缝点。"她抬眼看见李婶的孙女扒着篱笆望,笑着招手,"丫蛋过来,给你块碎布头玩。"
小姑娘怯生生地跑过来,手里攥着块蓝布角,眼睛却直勾勾盯着苏晚怀里的念安。陆念安正趴在奶奶腿上啃脚丫,口水顺着下巴流到衣襟上,逗得众人直笑。林奶奶用帕子擦着孙子的嘴,声音软得像棉花:"这小子,跟他爹小时候一个样,吃啥都香。"
陆战扛着锄头从渠边回来时,裤脚卷到膝盖,小腿上沾着泥点子。他刚走到篱笆外就听见笑声,脚步不自觉地放轻了些。灯光从晒谷场的窗户漏出来,把苏晚的影子投在墙上,她正低头教陈丫算账,手里的铅笔在纸上划过,沙沙的声响混着晚风里的稻花香,让他心里忽然就踏实下来。
"陆大哥回来啦!"陈丫先看见了他,举着手里的账本喊,"你看这账对不对?"
陆战放下锄头凑过去,目光先落在苏晚的发顶——她今天梳了个新髻,鬓角别着朵干菊花,还是去年他从山里采的。苏晚察觉到他的视线,抬头时撞进他眼里,两人都没说话,却像说了千言万语。
"算得没错。"陆战的手指点了点账本上的数字,"张婶家领了五斤菜籽,李叔家三斤,都记着呢。"他瞥见苏晚手边的空碗,转身往家走,"我去烧点水。"
灶房里很快冒出白汽,陆战蹲在灶台前添柴,火光映得他侧脸的轮廓格外分明。林奶奶抱着念安进来,看他把水壶擦得锃亮,忍不住笑:"以前让你洗个碗都嫌麻烦,现在倒勤快了。"
"晚晚白天带孩子教针线,够累的。"陆战往炉膛里塞了块松木,火苗"噼啪"蹿高,"我多干点,她能歇会儿。"他低头看了眼灶台上的腌萝卜,忽然想起三年前在柴房给苏晚递褂子的光景,那时她缩在墙角像只受惊的兔子,如今却能把整个寨的妇女拢到一起,眉眼间的从容是日子熬出来的暖。
水壶"呜呜"叫起来时,晒谷场的灯灭了。苏晚推门进来,身上带着股皂角的清香味,她接过陆战递来的热水,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茧子,轻轻摩挲了两下:"渠都弄好了?"
"嗯,试水的时候漏了两处,明儿让后生们补补。"陆战帮她把湿漉漉的额发别到耳后,"周叔说,等开春就试种水稻,他连夜去公社借育秧盘了。"
苏晚抿了口热水,望着窗外的月光发呆。院子里的老槐树影影绰绰,树底下堆着的菜种袋子还没拆完,标签上的字迹是陆战写的,笔锋刚硬却透着认真。她忽然想起刚穿越时,原主那个家徒四壁的破屋,那时连喝口热水都是奢望,哪敢想有朝一日能坐在亮堂堂的瓦房里,听着爱人说春耕的打算。
"想啥呢?"陆战捏了捏她的脸颊,指尖带着柴火的温度,"是不是累了?"
"没有。"苏晚摇摇头,把脸埋进他怀里,"就是觉得。。。。。。像做梦。"
陆战抱着她笑,胸腔的震动传到苏晚耳里,格外安心。他低头闻着她发间的味道,声音闷闷的:"不是梦,你看。"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个红布包,里面是枚磨得光滑的铜扣子,"这是你刚来时,掉在河边上的,我捡了收着。"
苏晚看着那枚缺了个角的铜扣,眼眶忽然就热了。那是原主唯一一件没打补丁的褂子上的,跳河时被石头刮掉了。她一直以为早就丢了,没想到被他捡着,还收了这么多年。
"傻丫头,哭啥。"陆战用指腹擦着她的眼泪,动作笨拙却温柔,"以后咱的日子,只会比现在更好。"他往窗外指了指,"你看那渠,看那菜种,看晒谷场的灯,都是咱日子往好处走的记号。"
林奶奶抱着念安站在门口,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悄悄退了回去。灶台上的水壶还冒着热气,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地上,像铺了层碎银子。她想起孙子小时候总问:"奶,咱啥时候能顿顿吃白面?"那时她只能摸摸他的头,说声"快了",如今看着小两口相视而笑的模样,终于敢在心里实实在在地说一句:好日子,真的来了。
第二天一早,周叔就带着公社的育秧盘回来了,车把上还挂着两串油条,是给念安的。小家伙攥着油条啃得满脸油光,被陆战扛在肩上,跟着去渠边看试水。苏晚站在院门口望着,看父子俩的身影混在人群里,听陆战时不时传来的爽朗笑声,心里像揣了个暖炉。
陈丫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里的帕子沾着泥点:"晚姐!供销社的人来了,说要先订五十条帕子!"她手里的订单纸被攥得皱巴巴的,上面的钢笔字却力透纸背,"还给了定金呢!"
苏晚接过订单看,钢笔字写着"每条三分,三月底交货",下面盖着供销社的红章。阳光照在红章上,像团小小的火苗。她忽然想起赵长贵被押走那天,寨里人堵在路口扔烂菜叶,那时谁能想到,有朝一日古杨寨的针线活能卖到县城去?
"快喊大伙来分活计。"苏晚把订单折好塞进兜里,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雀跃,"告诉张婶她们,咱加把劲,争取提前交货,让供销社的人看看咱古杨寨的手艺!"
陈丫应声跑远了,辫子在身后甩得老高。苏晚转身回屋,看见灶台上温着的粥冒热气,林奶奶正往碗里卧鸡蛋,嘴里哼着没调的歌谣。窗外传来拖拉机的突突声,是陆战带着周叔去拉育秧盘了,念安的笑声混在机器声里,像串银铃滚过院子。
晒谷场又热闹起来,妇女们的笑声、针线穿过布料的沙沙声、远处渠水汩汩的流淌声,混着孩子们的嬉闹,在墨蛙山的山谷里久久回荡。苏晚坐在人群中间,手里的针线上下翻飞,帕子上的月季花样渐渐鲜活起来,像极了这日子,虽然带着补丁,却透着蓬勃的生机。
傍晚收工时,夕阳把墨蛙山染成了金红色。苏晚抱着叠好的帕子往家走,路过当年那间破屋时,发现屋顶已经重新苫了麦秸,门口还晒着干辣椒。陈丫说,这是周叔的侄子住进来了,那后生在县城学了修拖拉机,打算开春在寨里开个修理铺。
"晚丫头,回家吃饭喽!"陆战的声音从巷口传来,他肩上扛着念安,手里提着条活蹦乱跳的鱼,是从新修的渠里钓的。念安看见苏晚,伸着胳膊要抱抱,嘴里喊着"娘,鱼鱼"。
苏晚笑着迎上去,接过陆战手里的鱼,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夕阳把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交叠在一起,像幅最温暖的画。远处的渠水还在流淌,浇灌着新翻的土地,也浇灌着这来之不易的安稳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