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梁昌沉默着不说话,裴青压下心头的焦躁感,与他细说。
“漠北的磐铁矿是赵康私卖的。不管漠北是因为什么和赵康谈崩了提前开战,他如今都要停战议和。若是殿下听了,那便要背负骂名,彻底失了北地的军心民心,无异于引颈受戮。
若是殿下抗旨,就只能在没有后援的情况下和漠北耗着,等到双方的势力消耗疲惫,赵康在京城一场宫变就可以借纪凌窃掌大权,到时候清理抗旨的‘乱臣贼子’,名正言顺。”
梁昌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仍有不解:“赵康哪里来的磐铁矿?若是我没记错,以往这东西是工部顾太师的门生在管,后面被换成了你的人。”
“九江府。”
“九江?”梁昌很是意外,“九江什么时候有磐铁矿了?为何从未听闻?”
裴青的右手下意识摸了摸左手手腕。
“当年九江府洪灾,我随殿下前去赈灾,在当地倒卖石材的一个豪强家中发现了有异的账目。本以为这条线只是止步于京城买卖官职的贪墨案,用于做假账遮掩大额赃款。可是有个人告诉我,没这么简单。”
“西郊马场你知道吗?”
梁昌点了点头:“军中有些战马便是从那里引的种。可这不是海宁那边的产业吗,难不成也和赵康有关系?”
“西郊马场背后的商路遍及全国,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派出商队前往异邦,往来收支巨大,无人可查。
可他们有些收支的规律,与端午汛的时点有关。
九江府西山,地势险峻人烟罕见,几乎是不进不出的绝地。偏偏盛产着一种灰石,而这种灰石,恰好是磐铁矿的伴生矿。九江的水治越差,每年西山季节性的水路便更加通畅,到了这个时候,在山中囤积已久的东西,便可以在外界大乱无人察觉的地方顺利运出来。”
梁昌闭眼思索:“磐铁矿背后的利益巨大,可这东西一旦在我朝境内出手便会被朝中发现,所以他借手中的权柄,与地方上勾结作乱,既可以借此贪墨形成利益链,掌握朝中涉及此事的官员,又可以把一府之地变成浑水,他好借此偷运矿石。为了出手,这些矿石只能卖到大晋以外的地方,可他选了漠北……漠北……”
他突然反应过来,汗毛直立。
“赵康他如此敛财,又养虎为患,当真只是为了给五皇子铺路?!”
“当然不止是为了做尊贵且受人忌惮的外戚。”裴青话语中带着厌恶,“他是在给他们赵家,铺一条通天的路。”
裴青下一句话,让梁昌僵在了原地。
“纪凌是他与萧梦玉的奸生子。”
房中的呼吸声逐渐粗重,梁昌克制不住地猛咳起来,血沫子从嘴角溢出,溅在了桌面摊开的素白信纸上,未完的遒劲字骨间瞬时开了满树红梅。
“下次这种事,能不能早点说。”梁昌苦笑着,“如今老子想去嘲笑一番,都没力气了。”
“也罢也罢。”他伸手把红梅碾碎抹开,“也没什么下次了。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裴青回过头来,斩钉截铁道:“你既然想走一条死路,就多带些人去。”
梁昌的眼神凝重锐利起来。
“大晋,需要一场破而后立。”
……
京中有意停战的消息作为小道消息在军中传了一阵,可上面该怎么安排备战就怎么安排,也一直不见京中发难。所以久而久之,大部分将士都以为这真的只是谣传,是扰乱军心的妖言。
可有些人是知道实情的。
这次北上的援军中,还有不少人与京城关系匪浅。
当然,纪综八面玲珑,这些人都安置在比较安全的战线上。
但如今要发动最后一战,所有人都要动起来,纪综反倒消失了。排兵布阵,总揽大局的权力都放在了忠勇公梁昌手里。
他点了其中的一波人,和他同在一军。
倒也没人太有异议,谁不知道主帅的身边是最安全的?
所以他们齐齐整整,都跟着去了。出发前还有不少人已经预定了事后的军功该如何划分。
这支“奇军”出发当日,另一支奇军也整装待发。
从梁昌那边回去之后,裴青发现或许是纪绡消气了,也愿意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