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进入盛夏,许县的行宫推进得有条不紊,曹操也派出曹洪先行打通要道。
曹操打算将郭嘉小宅边上的那座大府邸收回,应对接下来的官员安置,被郭嘉按下提醒。
他特地避开荀彧同曹操商量:“待天子进许,明公难免受其他官员掣肘,不若我们趁早设置监察一署,届时他们便是到了也无理裁撤?”
他这一番话倒是警醒曹操,“只是这人该何处寻?”
郭嘉眉眼舒展,“士族自然不行,盘根错节,反倒不利。明公若是信嘉,待嘉回乡寻些无根之人。”
曹操一听,他这根本就是想打着带媳妇回家的心思在这跟自己请假呢,说得还如此冠冕堂皇,憋着一口闷气忍住笑看他那无辜模样。
郭嘉眨巴着眼睛冲曹操微笑,曹操轻哼一声,挥手道:“去!去!去!”
便是如此,郭嘉开开心心地携着邓结乘坐马车回阳翟乡里。
饶是怕自家破屋吓到邓结,他事先握着邓结的手柔声预告:“说来惭愧,我家那老宅,怕是连寒舍都称不上,真真是个家徒四壁,说怿可莫要……嫌弃,咱们只消一晚,便请回父母灵位回许。”
邓结倚在他肩头,轻笑:“夫君说笑,我幼时又不是没待过破屋,这般瞧不起我?再简陋也是家,我们一起收拾便是。”
郭嘉知道她曾与母亲在新野的草庐度过三年艰难时刻,可之后毕竟是衣食无忧的商贾之家,心里总还有些愧疚。
“说得是,虽然破败,到底是根。”
二人情意绵绵地低语着,马车缓缓停下。郭嘉扶妻子下车,眼前是五年未归的故乡景象,心中难免惆怅。
他引着邓结向记忆中的老宅走去,一边走一边回忆着儿时的点滴。
“喏,就是前面那……”郭嘉指着不远处那间熟悉的土坯茅屋,话说到一半,却猛地顿住了。
他站在立院门几步远的地方,眉头微蹙,目光锐利地扫视着。
“怎么了?”邓结察觉他的异样,轻声问道,“是想起以前不开心的事了?”
郭嘉没有回应,他的视线落在院门口半旧的水缸上。
那水缸……同自己惯用的位置不对。
而且水缸虽旧,却完全不像五年无人使用的积尘模样。
“不对。”郭嘉低语一声,脸上慵懒的笑意瞬间褪去,大步向前,猛地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旧木门。
“咣当!”
开门的瞬间,屋内和屋外都沉默了。
狭小的屋内,光线昏暗,六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年轻男子,或坐或卧地挤在草席上。
那六人骤然见光,他们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惊到了,齐刷刷抬头,与他二人面面相觑。
短暂的死寂后,一个坐在最里面的、身材较为魁梧的汉子猛地起身,声如洪钟,带着浓浓的戒备和敌意吼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民宅!”
这一声吼,把邓结也问懵了。擅闯民宅?这不是奉孝的家吗?
她刚想上前辩解,却被郭嘉紧紧拽住。
眼前六人皆是青壮男子,虽然落魄,却并无凶戾之气,更像是因战乱流离失所的难民。几人身上多少都带着些未愈的疮疤,显是吃了不少苦头。
这倒是让郭嘉眼前一亮,脸上瞬间堆起和煦的笑容,上前一步,对着那为首的魁梧大汉拱手道:“这位兄台息怒,在下与内子乃是奉族长之名前来义诊。族长说近日村中收留了不少外乡流民,恐有伤病之忧,特命我夫妇二人前来义诊。”
邓结立刻心领神会,压下心头惊讶,也换上温和的笑容,利落地解下腰间青囊,在墙根下跪坐,摆出药罐针囊来,对着众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转变让屋内的流民一下没了主意,刚有个小个子想上前,被那大汉一把拉住,“慢着,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们?”
郭嘉心中暗赞此人警惕性高。
他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一块颜色深沉的旧木牌,递给那大汉看。
“在下本就是村中族人,只是早年外出求学行医,多年未归,诸位或许不识。但这块族牌,兄台若是正经居此,合该认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