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建安二年的正月,许都正沉浸在年节余韵、新都初立以及兴兵南征交织的微妙氛围中,郭宅更是因郭嘉的病添上一抹愁云。
原本这两年稍有起色,耐不住年前郭嘉因事务繁琐殚精竭虑,加上冬日寒邪侵袭,早年在皖城落下的喉肺病根,又骤然复发。
起初只是低咳畏寒,邓结依例熬煮汤药。
不想年关刚过,病情急转直下,突发高烧,咳中带血,气息急促,整个人昏昏沉沉躺在榻上,更难动弹,校事府的公务也只能暂时搁置。
曹操定好南征张绣带他同去,后来无奈只能将他留在许都内。
临行前郭嘉再三握着曹操的手叮嘱“那贾文和不可信”,饶是自己咳得天昏地暗,凄然目送主公远去。
邓结宽慰他“莫忧心曹公明断,先养好自己再说”,可她自己又心疼得紧。
这症候她可太熟悉了。
初平四年上元节,袁术命陈瑀联合山越偷袭居巢粮仓,他为救急被毒烟二次中伤,正是拖着这般病体,与她兄妹二人日夜兼程赶到谯县寻医。
当年华佗便断言他这病深入肺腑,难以根治,只可静心休养。甚至那会华佗与他们支会过,为解淤毒而下猛药,在二者清除前难有子嗣。尚未出阁的邓结毅然决定留下陪他,自己想法拜师,郭嘉安心养病。
所幸半年后邓结从师父那习得“药气熏蒸之法”,加上自己反复试验改良,配合施灸汤药,才让他得以趋于平稳。
此法需以特定药材置于特制熏器之上,下燃文火,上通凉水,令药气蒸腾而不伤,吸入肺腑。
当年的器械早是华佗备好的铜熏炉,别处莫说寻,便是见也未曾见过。好在那原理邓结一直熟稔于心,自己就地取材,搭个简易装置倒是不难。
郭嘉不乐意自己一人在房内闷着,非要邓结扶他在前院看她忙活。
邓结知他最恶被单独丢房里,却又怕他受寒,给他盖裘衣、燃暖炉,安排妥当才去忙碌。
她从家中掏来闲置的陶甑,又去后院寻找合适大小的竹节,粗的劈成竹片烧弯打磨成盖,在上面钻洞;细的将其掏空洗净,插入洞中作管;最后为保吸入效率,她将帛布缝成面罩与竹管相连。
待器械准备妥当,她着手调配药草,将组合好的陶甑架在炉火上,在吸入端的竹管通过凉水过滤,以防药气烫伤郭嘉。
为了观察他情况,郭嘉便躺在卧室面朝前院的檐下熏吸药气,邓结自己则在前院忙药圃和调配之事。
邓结全心全意照料郭嘉,连这个月的义诊也顾不上了,让阿榆去集市挂了个木牌告假。
然而附近一位相熟的街坊老妪知道邓结住处,家中本有难处,又逢娃娃急病,情急之下还是带着孩子寻到郭宅来。
“夫人行行好,我这孙儿烧得滚烫,吐泻不止,实在是难有余钱求药……”
邓结闻声出来,将二人请进院内仔细看诊。
邓结正给孩子问诊调药,那老妪见郭嘉靠着软榻,旁边放个组装器械,很是好奇,便上前多瞧了两眼。郭嘉虽然双眼紧闭,面色苍白,但显然被药气熏蒸得舒服。
“咦?这是什么?”她忍不住询问,被急切赶来的槐娘止住要触碰的手。
“此乃药熏陶器,”槐娘满不开心地要把老妪往回赶,“祭酒肺痨,你可离远些!”
“哦……这是药熏?”老妪被赶走两步还不舍回望,“我听闻药熏多是拿药撒在炭火上干烧,这种倒是头回见。”
“那是当然,这可是夫人亲自做的,依着祭酒病情改造,自然找不见第二只。”槐娘嘟囔着让老妪别再多事。
老妪走后邓结嗔怪槐娘不该无礼,槐娘则好心提醒她:“夫人莫要忘了,你现在的举动都被人瞧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