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画霖轻声吟道:“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他顿了顿,又解释道:“这大雁乃是忠贞之鸟,一生只认一个伴侣,患难与共,不离不弃。”
苏锦绣蹙眉道:“穆公子究竟想说什么?不妨开门见山。我不懂你们文人官场的那些弯弯绕,有话直说便是。”
穆画霖洒脱一笑:“苏姑娘快人快语。你看,那对大雁飞去的方向,正是青州。”
“青州?”
“不错。”穆画霖点头,“思渊前几日从行宫仓促动身,也是去了青州。”
他去青州,如此仓促,竟未等她醒来便离去,想来是有十万火急的公务在身。
如此说来,倒是错怪他了?
“苏姑娘可知他为何而去?”
“为何?”
“因为县主的外祖母突然病重,想来已是时日无多。县主自幼与外祖母情谊深厚,此事一出,她悲痛欲绝。思渊实在担心,闻讯便即刻赶往青州,去陪伴她了。”
苏锦绣眨眨眼,便抬头凝神细观那对大雁。
只见一只飞得稍低,另一只便亦步亦趋,调整身姿与之平齐,只求与它同频。纵有风霜雨雪相逼,纵有乱花渐欲迷眼,它的方向,始终朝着伴侣所在。
穆画霖偏头见苏锦绣呼吸轻细,看得入神,便又说道:“此去青州,它们若能寻到那片青鳞湖便好了。”
“青鳞湖?”
“正是。”穆画霖颔首,目光依旧追随着那对远去的雁影,“那湖四周芦苇丰茂,水草肥美,鱼虾更是取之不尽。岸边还有大片的滩涂,最是适宜它们停歇休整。更要紧的是,那里乃一方宝地,能让它们振翅高飞,施展抱负,寻得真正匹配的天地。”
“良禽择木而栖。有些鸟儿,生来便志在千里,纵是偶落寻常枝桠、浅水小塘,也不过是暂歇而已,难成气候。待羽翼休整完毕,终究还是要与同类并肩,一同翱翔于云霄之上。”
苏锦绣纵是再迟钝,此刻也听出了穆画霖话里的弦外之音。
本就是云泥殊路,被这般旁敲侧击地排挤也在意料之中。素来听闻他与县主交厚,想来此刻是特意为县主出头,替她打抱不平的。
她只轻轻一笑,本不想与他计较,穆画霖却又步步紧逼:“苏姑娘,莫要错付了心思。思渊如今已是潜龙在渊,一飞冲天,岂会折翼回巢,迎娶一只燕雀?纵有片刻温情,亦不过是过眼云烟。你且看大事上他选择谁,心便在何处。”
苏锦绣脸上的笑意瞬间淡去,她转头看向穆画霖,语气平静:“你怎知这雀儿就满心期盼着被那翱翔九天的鸿鹄带回巢穴?”
“他几番来扰,我早已不胜其烦,屡次言明要一刀两断。公子便这般笃定,寒门女子便定要依附权贵,方能立足吗?”
“我且告知公子,这段纠葛,自始至终皆是他强求。公子与其在此对我指手画脚、冷言嘲讽,不如先约束好你的好兄弟,让他别再来纠缠我这只凡雀,免得污了你们那青云之志。”
穆画霖闻言非但不恼,反而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竟还像模像样地对苏锦绣躬身一礼:“苏姑娘能有这般洒脱,实乃幸事,思渊也可少却一桩烦心事了。”
他特意加重了“烦心事”三字,仿佛苏锦绣的存在,于逢辰而言,从头到尾都只是个累赘。
既是他失礼在先,苏锦绣便不再给他留脸面,反唇相讥:“可我有一事不明,你又巴巴地跑来替他鞍前马后做什么?看来他如今真是飞黄腾达了,连你这品阶比他高的人,都要俯下去巴结?还是说,单凭逢辰二字,还不足以让你如此鞍前马后?那便是为了县主了?”
她语气里带着几分怜悯:“如此看来,穆公子虽身处高位,可这处境,倒不如我呢。至少在我这儿,还是逢思渊主动纠缠。不知那位金尊玉贵的县主,可曾屑于正眼瞧你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