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画霖行礼的身子猛地僵住,脸上的笑容已然挂不住半分。
他强撑着笑意起身,语气生硬地说:“今日元璜失礼在先,苏姑娘所言极是。既然事情已说清,那在下便告辞了。”
穆画霖走后,方才还言辞犀利的苏锦绣,瞬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她的目光漫散地投向远方,似有所望,又似一无所见,空茫如失魂魄。
穆画霖的话,纵是刻薄伤人,纵是苏锦绣一一驳斥,却有一句,她无论如何也反驳不了。
他说:“大事上他选择谁,心便在何处。”
那些小恩小惠,那些温言软语,谁都可以给,何时都可以给。可一旦真有大事发生,哪怕只是一个未成真的噩耗,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奔向青州。
而她这边,就算刚熬过一夜的磋磨,也比不上那边的一丝风吹草动。
直到易如栩牵着枣糕的缰绳走近,马蹄轻踏地面的声响才将她从怔忡中惊醒。
易如栩见她神色,便知她不愿多言,也不多问,只轻声道:“回去吧。”
苏锦绣应了一声,两人便踏着残阳,从河堤这头慢慢往回走。
走着走着,天上突然掠过一只落单的大雁。
她抬头望去,见那雁儿似是翅膀受了伤,飞得时高时低,形单影只,却依旧固执地朝着希冀之地飞去。
仿佛明知前路漫漫,道阻且长,纵会死在半路,被风雨摧折,却仍为那一丝渺茫的希望,固执地振翅前行。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苏锦绣想,人大概是有情绪防御的吧。
就像突然遭遇噩耗,当下并不会立刻被悲伤淹没。大脑会下意识地保护你,把天塌下来的事当成寻常,让你能随意应对,甚至觉得无关痛痒。
可一旦回过神,那些被强行压制的情绪便会汹涌而来,避无可避。
青州的雁,其实她是知道的。
在很久以前,很久很久以前。
那时有俊美少年,自江州寄信来,信上说:
“汴京女儿家的聘礼多有鸿雁。我归来时,便去山头为你猎一只飞往青州的雁。若你觉得不够,我便只身去往青州那儿的青鳞湖。”
“听说那里的雁,羽毛比别处的更丰美,叫声也更清亮,是顶好的。怎么样?我为你猎三只,或者更多。”
“总之,要让你成为汴京城雁礼最多的小娘子。”
她突然就走不动了。
然后,她慢慢地,慢慢地蹲了下去。
泪如雨下。